難忘的一天

2008.7.4

        今年七月四日，是我多年來最難忘的一個日子。

        當全美都浸淫在歡樂的氣氛裡、家家都準備烤肉的時刻，突然，我接到一個電話，說我的老師、狄爾士教授（Dr. Robert E. Dils）在一個小時前過世了。我知道他近年來身體欠佳，但想不到他遽然逝去。人生無常，不勝悼念。

        中國人有敬師的傳統，我們常稱老師為恩師。而我這位老師，可以說是真正的恩師；他不但對我個人有恩，也有恩於台灣的治山和防洪。

        狄爾士教授是此間科羅拉多州立大學集水區治理系的創始人。所謂集水區治理（Watershed Management），即是水流域管理之意。專門整治河流上游的土地、森林及水資源等，以保土、理水、防災為目的。這個系，是全美成立最早者，今年三月 剛度過五十週年。我有幸在四十七年前（1961年）即來這個研究所就讀。我記得，他那時才四十多歲，已經名揚國際。和藹可親、平易近人，對學生更是悉心照 顧。例如，我們上山去作野外調查，他除駕車以外，還張羅住宿、劈柴、煮咖啡及參加洗碗等等，無微不至，絲毫沒有主任的架子。他上課說起話來，不徐不疾，有 條不紊。對學生的任何問題，均能耐心解答。吾國所謂的「如坐春風」，想必就是這種境界。使我格外感到溫暖的，是每逢假日，他會邀請單身及國際學生，到他家 餐聚；飲酒、彈吉他及唱歌，使我們暫忘功課的壓力及思家之苦！

        1963年，台灣「八、七」水災受創後不久，舉國上下，都注重治山防洪之道。 我當時在中美合作的中國農村復興委員會工作，即由該會出面敦請狄爾士教授來台任短期顧問。由我陪他上山下海，走遍全島。他作了六次演講、一次研討會，寫了 一本報告，提出不少政策、技術及試驗研究方面的建議。但要展開這類工作，需要龐大的經費。我記得，在他離台前，我陪他去拜會當時的台灣省政府主席，他當面提出了一個重大建議，即是從每年森林砍伐所得的收益中，撥出一定百分比作為山坡穩定、道路護坡、溪流治理等用。理由是 「取自山林、用於林」。這個建議，不久為政府採納。台灣後來大量投資於治山防洪、以及水庫上游的集水區工作，數十年不斷，以迄於今。使洪災得以減輕，水 源得以維護，生命財產得以保障，實有賴於他的建議。

        狄爾士教授回國以後，有鑒於台灣這方面人才缺乏，就盡力設法，幫我找到一個全額獎學金，讓我回到該系研究所深造，完成學 業。使我在回台的幾年中，能夠開展這方面的工作，培訓這方面的人才。他後來由系主任升為林學院院長，還繼續從事國際合作計畫。當我離開台灣、在聯合國工作 時，吾國政府又邀請他再度來台檢討這方面的工作。可以說，他對台灣有很大的貢獻。哲人雖逝，恩澤難忘！

                                                                                   ■2008.10.11寄自落磯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