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念詩傑

                    

二○一○年十月十五日的上午,我循例經過堤岸跑馬場的報攤買張解放日報,回家閱讀新聞,在轉過第四版的下右方,赫然見到柯詩傑壽終正寢的訃告!

 

我內心為之一震,整個人呆住了,「享壽六十九歲」,還未到古稀之年,就離開塵世,人生真是這麼脆弱?我自退休以來,每年返越,都遇到文友的仙逝,要上香致祭,要憑弔追悼,多麼可哀可歎!一年是村夫,一年是敬業,一年是黎冠文,今年竟是柯詩傑,最可惜是訃告太遲,十五日刊登,十六日晨就出殯,在堤岸的友人一時之間無法安排趕去蓄臻,碰巧那天是農曆九月初九重陽節,我要前往已安拜祭先父母墳墓,時間未允許親臨執紼了。我只有暗自禱告:抱歉啦,柯詩傑文友,祈求在天之靈,永遠安息!

 

抱歉!我真的覺得有點虧欠這位愛寫詩的朋友。柯君愛好文學寫作,尤其偏愛舊詩詞,熱心學習,不恥下問。早在一九八七年,他透過解放日報轉交信件給我,希望與我切磋研究舊詩,並創作〈觀桃四首〉,要我給予評述。當時我就寫了一篇〈作詩的特點〉,指出「詩是文學中最美妙的一種,是作者心靈吐露,情感宣洩,透過帶有自然性、音樂性的文字,表達出來!」又說「作詩如果只求說理、敘事或喊口號,流於形式,不注入真情,就失卻詩意,讀起來索然無味,不算成功。」

 

我還坦率的評述〈觀桃四首〉:「這四首詩,是柯詩傑文友今春觀桃花所寫,全部採用前人史蹟,可知對歷史有相當認識;格律工整,可知對詩韻頗有研究;造詞用字,都經過苦心琢磨;不是普通的程度能創作的。但我總覺得不夠自然,且都採用典故,第二首崔護重來與第四首桃園結義,較為通俗點;第一首指劉禹錫和第三首指黃庭堅,並不普遍,一般讀者不會了解,效果不高;況且作者的情緒未能注入詩中,很難喚起讀者感應而引致共鳴。我認為柯詩傑文友將當時觀花引發追憶古人事跡的情緒,從筆端宣洩出來,會有更佳效果。」

 

更重要一點是說明立場:「我對舊文學的詩詞對聯都有濃厚興趣,目的則在於欣賞研究而甚少創作,溫故藉以知新,從舊有的基礎上改革創作新文藝,故我對語體的新文學更有所愛。我一貫的宗旨是,研究舊的,創作新的,包括形式和內容,以趕上時代前進的步伐。走進歷史博物館,面對價值連城的古老瑰寶,只宜醉心欣賞、研究、考察;若人人依樣畫葫蘆,即使用新材料去仿造,也不會有更良好的收穫。古人不斷的開拓文學新路,向前邁進,為什麼我們留戀著老路?不肯花點血汗,為越華新詩擴展更康莊的大道?」

 

發表了這些觀點評語之後,我才覺得如此直言無諱,可能影響對方的情緒,不過事實上擔心是多餘,柯君也不喜歡表面虛假的稱讚,接受我真誠的解析,只是除了對現代新詩提高注意力,最有興趣仍然是練習舊詩詞,希望我繼續給予支持和鼓勵。間中,他就作首七絕在解放日報文藝版贈與我,憑自信和努力,他的詩日漸進步,我則慚愧未盡全心全意地擁護和鼓舞。

 

一九八九年文友俱樂部成立後,出版了第一本刊物『堤岸文藝』,報社領導由陸進義編委配合文友俱樂部執委,聯同僑界人士、各文友等一起往西區各地,拜訪那裡的華人團體與文友,旨在推動華文寫作與華語教育。我們也抵達蓄臻巴川黃耀街廿三號,那是一家雜貨店,柯君坐在輪椅上招待我們,大家肅然起敬,一位遠居異國鄉間、不良於行的華人,熱愛著祖籍的文化,勤勉地執筆寫作投稿,確實難能可貴。他很高興與我會晤,握手共敘,表示聞名不如見面,祈望日後多多聯絡,為復興越華文壇花點腦汁。

 

後來我移居美國,因電郵與電話的便利,對於在越的文友,很少以書信往來,一般居住遠處較少聯繫,像柯詩傑文友,就極少通訊了。然而,他竟沒有忘記我,還一直設法聯絡我,終於在二○○四年透過加州徐均文友的傳遞,把信交到我手中。啊!又是談詩,又有幾首〈燈下〉等新詩,希望我修飾和提供意見,又叫我代投稿往國外報紙發表……我真有點歉疚,原來他一直這麼看得起我,我則帶點敷衍性質,甚至沒有主動幫忙。於是,我立即將稿件略加潤飾,再在電腦鍵盤上敲打,意描給風笛網頁傳播,這就是柯詩傑文友寫作投犒轉往風笛的過程。http://www.fengtipoeticclub.com/thikietkha/thikietkha-menu.html

 

跟著的日子,他陸續致函,多數會拜託來美的朋友轉寄,信件必定附帶作品,我代為按鍵打字傳上風笛。由於我還未退休,忙碌起來感到很麻煩,就提議他自己學習電腦打字,又叫他讓兒女們協助,將作品直接從越南意描到風笛網站。他果然接受我的提議,開始使用電郵同我通訊,都是用越文;他說中文還不熟稔,間歇性地要我襄助,往後就漸漸減少,而且停止了閒聊問候;我以為他可以操縱自如,直接使用網絡,沒有進一步探詢,現在想來這是一種疏忽,也覺抱歉。

 

年前我回越有致電到巴川問候他,剛巧他臥病住進醫院,聽他說話很疲勞;不久後知道他痊癒出院消息,為其高興,感到安心。再之後,我雖依舊在越美間來來去去,但鑒於堤岸文壇出現很多波瀾,意見分歧,所以我較少接觸,連遠在蓄臻的他都忽略了。梁柳英文友回越的時候,說要到蓄臻探親,起初我就想叫她順道過巴川探望一下風笛文友,誰知在西貢旅館餐廳中,飲食傾談,竟然完全忘記了這件事。

 

  今年春,見到樸魯文友幫助他版詩作『堅松集』,總以為他仍然堅松屹立,誰知這麼快就刊登了壽終正寢的訃告。唉!世事難料,人有不測,我真估不到柯詩傑文友這麼快就走了。

「詩魂縹緲天堂路,傑魄逍遙地府門。」當晚,江國洽文友用手機傳遞這對輓聯,「哀悼柯詩傑詩翁」,接讀後,無限唏噓,惟有沉默哀悼,祈求這位「人靈詩傑」的朋友,含笑九泉!

                                     稿於越南二○一○年十月中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