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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母忌辰所回想
                          

  我逗留越南將近三個月,準備返回美國鳳凰城,這最後一星期,已經農曆四月下旬,是每年一度的先母忌辰,我必須在此日拜祭追悼,紀念逝去的母愛


  依照傳統習俗,父母逝世的日子為忌辰,子孫每年都要在該日祭祀亡魂,以表哀思,廣東人稱為「做忌」,讓下一代不可忽視先人忌日,提示慎終追遠

,明白祖先教養的偉大功勞。
   我每年為先父母做忌,儀式簡單嚴肅,囑咐家族子孫同拜祭,有時姪兒、堂姪或外甥在場,也參與膜拜,注重實質而不舖張;沒有像越南民族那樣,做忌大張旗鼓,呼朋喚友到來,祭祀後大擺筵席,有點像辦喜事般熱鬧,我覺得違背忌辰的原則,故從不效尤。
  我自從一九九七年移民美國,鑒於美國嚴格限制環境污染,不歡迎炷香拜神、焚燒冥鏹衣紙,所以在屋內沒供奉祖先神位,忌辰仍委託在越南的堂姪代辦。直到二千零六年宣佈退休,此後每年回越,都由我或與太座一起,親自為先父母祭祀忌辰。
  今年先母忌辰,最令我安慰的,增多了兒媳婦保燕共同祭祀,而且當日購買三牲水果糕餅等祭品,都由保燕以兩輪機車接載奶奶去市場辦理,回家下廚煮雞、炸春卷,打點祭祀供桌等工作,盡力服務,顯出媳婦應負的責任,讓忌辰增添意義;數十年來,先母忌辰,第一次有孫媳婦參與祭祀,先母在天有靈

,必定感到安慰。
  本來,二千零四年,我的幼兒國興已回越南結婚,有了第一個媳婦,可以參與先母忌辰,但那時他們在農曆四月中成親,新婚餘慶未減,跟著安排渡蜜月,暫時不想他們介入,以免騷擾一對新人,等待來年再算。而在第二年,新婦順利獲得美國接受與丈夫團聚,移民美國了,在越南祭祀先母忌辰,沒有她的責任了。
  二一一年,我的次子國風在美國結婚,媳婦當然就住在美國,先母忌辰

,仍沒有孫媳婦參與份內。只有今年最特別,首次有孫媳婦一同拜忌。因為去年長子國平與陳保燕在越南結婚,娶新娘回我們老家居住,由兒子擔保來美,現在等待美國審核批准夫妻團聚期間,這個星期,遇到家翁老爺的母親忌辰了,作為孫媳婦,當然要乖乖地履行任務,幫手幹活,虔誠上香膜拜。
  順便,我略述先母命苦的情形,讓孫媳婦瞭解一下概況。當年我們家庭非常窮困,平日兩餐不繼,我讀小學考取獎學金,免繳學費了,還沒有飯食,無法過活,迫得兼做校工賺取工資幫補家用。一九五八年初,母親臥病無錢治理,要進入廣肇醫院女病房免費醫療,終於藥石無靈,在病床上不治西歸,沒有一個人在身旁,多麼淒涼!
  今年我回越南未足三月,居所的街坊組接二連三發生喪事,其中有兩個家庭很貧困,可是,如今人命不幸亡故,即有慈善為懷者前來協助,施棺的施棺,報效法師誦經的誦經,贈送樂隊致祭的致祭,起碼可進行三天兩夜的喪禮,讓死者走得瞑目。這是時代的進步,現代人的福氣。
  先母那個時代就完全不同,社會還處於貧窮的水平中,富裕者不多,有能力捐獻善款的極少,即使有,大都捐贈各幫醫院、各同鄉會或工會等團體組織,捐助個人傷亡的場合十分罕見。先母就是在那個艱困大環境中逝世,無人濟助,無福享受哀榮。父親殘疾,無能為力,我兄弟倆十多歲,不懂世事,不知所措,最後以「打硬槓」方式,殯葬於當年的堤岸廣肇墳場。
  廣東俗語所謂「打硬槓」,就是今日逝世,明天出殯,什麼都缺乏,沒有隆重喪禮,沒有靈柩車,雇用一輛雙馬車,載着一副最單薄的棺材,沒有槨,沒有罩,即沒有雕飾裝置在上遮蓋,孝子在側扶靈,從醫院殮房草草入殮,雙馬車蹄聲的篤的篤直跑到穗義祠,道士唸唸有詞致祭,鈴聲叮噹幾下,鑔鑔打擊數響,簡單完事,終於靜靜下穴。我還清楚記得,當時下葬,突然漫天烏雲

,降下淒風苦雨,天公為我的亡母落淚,使我永誌不忘。
  今年先母忌辰,有兒媳婦同祭祀,令我無限感慨,想起轉瞬數十年,想到過去的種種,為什麼我們的上一代那麼困苦?為什麼我的童年那麼悲慘?為什麼先母逝世那麼淒涼?殯葬儀式那麼孤寂?如果時光變換,生活於今日環境,一切會改觀。眼看今日我們的下一代幸福成長,內心又感到安慰,可能是先父母賜予福蔭吧!謝謝先父母的眷顧!


         
一五年六月十二日星期五發表於鳳凰城美西僑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