粵語歌唱　

    庚寅的冬天，我已返回美國鳳凰城了。離別九月歸來，同兒女再聚天倫之樂，商討前景，老懷安慰；同各親友會面閒聊，問候近況，甚為歡愉。這一段日子，適逢 感恩節、聖誕節、歲暮團聚、元旦、農曆新年、元宵佳節，節節連環進展，接踵而至，不愁沒有開朗的活動空間，也不愁缺乏精彩的寫作題材。

　 　既然回到鳳凰城了，當然少不了到耆英會活動一下。記得今年初經友人陳錦章相邀加入耆英會，增多日常生活的去處，覺得很有趣；無論如何，在職場退休了，選 擇一些有益活動，也是好的。耆英會設有廣東歌唱曲藝組，合乎我的愛好，也就參與為成員，共同演唱，雖然濫竽充數，倒很過癮。

我從小就喜歡聽歌哼唱，學生時代也參與合唱演出，卡拉伴唱機進入越南之後，更常和親朋高歌一番。我對粵曲歌唱最為欣賞，那既悠揚又鏗鏘聲調，字詞音量嚴格配合曲譜高低的嶺南韻味，是其他語言所很難相比的。

　 　這次回來，在感恩節前的星期五去過耆英會一次，也聽過幾位耆老的演唱，但那天人數不多，不夠熱鬧。依照章程的安排，星期一上午才是正式粵曲活動的時間， 所以決定在這個星期一再去湊熱鬧。我夫婦抵達的時候，果然見到很多同道中人都坐在室內，在琴聲的伴奏下合唱，男女聲音，非常起勁。各耆英朋友瞥見我，笑臉 相迎，握手致意，更遞上歌冊，促請我加入演唱的練習，據說星期六要出席一個教會的節目呢！

　 　好！先來一曲〈友誼之光〉，我開腔了：「人生於世上有幾個知己，多少友誼能長存…」這歌曲我是滾瓜爛熟了，不必看歌詞都朗朗上口。跟著下來的三首，比較 陌生，完全不懂，惟有一面留心傾聽，一面看歌箋。不過越聽越不對勁，似乎都走音，字音差錯，荒腔走調，那首好像是開心歌吧，有句是「看你多麼帥！」由於最 後的一個字要高音，便唱成「看你多麼衰！」哎呀！我無法接受，整個人似乎起了雞皮疙瘩。這明明是國語歌曲，要以普通話演繹呀，怎麼可以改用廣東話唱出呢？

　 　凡是愛好粵曲的，喜歡唱廣東歌曲的人，一定會瞭解，歌曲哼唱中，粵語不同國語和英文，有很大的差別。國語和英語的歌詞，可隨著曲調的音量高低演唱，不成 問題，毫無影響。粵語歌詞則無此優惠，廣東人欣賞歌唱，習慣上要字正腔圓，每個詞句必須配合音調的高低，才能表達音色與意境，稍為抬高或降低，會變更原 意。就好像上面那句「帥」與「衰」，意義相差十萬八千里。

　 　一些外省朋友，不很明白這個原理，以為用廣東話也可唱國語歌，那就大錯特錯，如果能夠這樣，那幾首悅耳的國語歌曲，大可用廣東話演唱，何必花費心機再創 作？譬如〈友誼之光〉曲譜是〈綠島小夜曲〉，〈故鄉的雨〉是〈榕樹下〉，〈每當變幻時〉是〈月光小夜曲〉，〈再見亦是朋友〉是〈萍聚〉等等……就是不可用 粵語替代國語，才有再作歌詞的需要。

舉例來說，幾乎人人都懂唱的英文歌曲Happy Birthday to you， 一句生日快樂歌詞，唱來唱去，高高低低都可以；而國語版本「祝你生日快樂」或「生辰快樂」，高低音唱腔也沒問題。若是用廣州話就變了調，第一句是「濁尼省 辰快樂」，第二句是「濁尼省辰快洛」，聽眾很難接受，噓聲四起；而廣東人要採用這個曲譜唱粵語的話，歌詞就略為修飾，以配合高低音階：「齊賀壽辰快樂，齊 賀壽辰歡暢，齊來恭祝你快樂，生朝一切歡暢！」又例如〈上海灘〉的「浪奔浪流」，黃霑作詞是音階高的用「奔」，低的用「流」，如果詞句轉為「浪流浪奔」， 國語還可以唱，粵語發音變成「浪褸浪笨」，不能唱。　

　 　順此一提，當年台灣有位歌手張帝，綽號急智歌王，能夠隨時用唱歌來回答聽眾的問題，原因就是國語歌曲可以高低演唱，如果是粵語，則難度超萬倍。香港歌星 羅文對於演唱要求甚嚴，咬字必須準確，教授學徒更嚴格，務求唱腔清晰，不準吐詞含糊。因為歌詞高低如果不配合曲譜，把字音提高或壓低，就唱得不通順，廣東 人稱為「拗口」，這是作曲的大忌。所以過去有名的粵劇作曲家，如吳一嘯、唐滌生等人，為了配合曲譜音階填詞，又要保持原意，並不容易，很多名曲被稱讚為嘔 心瀝血，就是這個道理。

我認為，耆英會既然有廣東組和國語組，那麼，國語歌曲就由國語那組演唱，廣東組還是選擇純粹廣東歌曲為主，這樣才可以「粵唱越好」，否則非驢非馬，「粵唱越差」哩！

                  稿於鳳凰城二○一○年十二月八日

　　　二○一○年十二月十日星期五發表於鳳凰城亞省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