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回柴城

                  

    兩年,只不過兩年沒有回越南胡志明市,整體市容又有很大的變化,以日新月異來形容並無不當。過去由於施政有誤,「包給」制度治理,令人民生活陷於困境,想辦法偷渡遠走;幸好領導層及時革新思維,決策英明,改善民生,把國家向前推進,能在東南亞區域發揮異彩,讓世界刮目相看。外商到來投資多了,國際遊客絡繹不絕,去國的同胞願意回歸,帶動旅館、餐廳和商業興旺起來。

    我自從二○○六年退休之後,每年均回歸故里一趟,至少逗留三個月,有時六個月,其中有一年因特別事故,延長至九個月,對於整個西貢堤岸範圍,不會有陌生感。誰料這次才隔別兩年光景,處處有所變化,出現不少新穎建築物,多了新商場開張,另有一番美觀形象。

    啊!胡志明市,人們仍慣稱的西貢,引起我無限遐思,無窮感慨。生於斯,長於斯,即使歷經貧困、戰亂、意識形態等分歧,種種阻撓波折,一度很不愉快,但政權主義與國家人民有別,不能混為一談。老百姓大都和善,民間的親密交往,街坊鄰里的互助情誼,依然值得銘記。就算憤然不滿地離去,心平氣和時候,總會想到回歸故里,重逢話舊。

    我在一九九七年輪到辦理移民手續時,看見美國大公司重新到來設廠,顯示工商復甦良機,打算繼續留下來謀生,不願離開。最後是為了順從妻兒子女的願望,才促成告別家園,定居美國,一直以來,仍然念念不忘故土,因此二十年間,我回越南次數比任何人都要多,可以說我認第二沒有人敢稱第一。

    想著想著,憶起越南很久以前流行過一首老歌: Ai Về Sài Thành《誰回柴城》,大意指出離鄉背井的南方人,思鄉情切,打聽有誰回鄉,拜託問候鄉親朋友的安好。歌詞中的柴城,即是柴棍,也就是西貢,現在的胡志明市;越南古時使用方塊字,在未採用羅馬字母前,Sài Gòn均書寫為「柴棍」,我不清楚早期抵達越南居住的華僑文教界前輩,為什麼不像河內、海防的地名那般照樣使用原本漢字,偏偏另外從法文翻譯成「西貢」,實際上,據一般傳說,法文的Saigon是從粵語「堤岸」的諧音轉變過去的。

    《誰回柴城》這首歌,經過改朝換代,由法屬至越南共和國和越南社會主義共和國,將近大半世紀,在歲月流逝中被遺忘了,如今很少人懂得,年輕一代根本不知道有過這歌曲,只有上了年紀的文人雅仕還記得,偶爾提及;至於越華人士,知道更少。憑我的記憶,在中文作品描述這首歌的,是上世紀七十年代,署名阮放的作者,在香港《當代文藝》發表過一篇作品,題目就是《誰回柴城》。

    對於我來說,《誰回柴城》這四個字留有深刻印象,每次在美國登機回越南,不期然地想起這首歌,歌曲旋律大部份都忘掉,只是記得詢問誰要回去柴棍家鄉罷了;而我自己,就是回去西貢的「誰」中之一,況且不單單是在詢問,我這個誰,更是高調演唱《常回柴城》呢!

    常回柴城,引起無限感慨,撫今追昔,物換星移,人間變幻,令思潮起伏;眼看城市不斷進展,逐漸脫胎換骨,社會換新顏,慢慢步入小康階段;尤其甚者,今回不過離別兩年,城市面貌又煥然一新,當年放棄家產毅然去國,究竟是對還是錯?真個無法肯定,很難找到合理的答案。

    這次我抵達柴城的第一個星期,駕駛摩托車前往會晤親友,無論去到何處,房屋都在改動中,建設中,過去一列列低矮平房,已建成一幢幢新穎大廈;在繁盛的中心區域,西貢河畔附近,矗立一座八十一層高樓,直衝雲霄,不讓世界各高樓專美,成為新地標。

    市場生意興旺,擴展經營的店舖特多,飲食行業發展奇速,似乎一枝獨秀,大勒舖、點都得、壽發……增加了連鎖店,不少新招牌亮相:食得福、有口福、幸福樓、彬芹王……完全超越我的想像之外。 

    街道車輛不用說了,日以繼夜川流不息,狹窄的路上明顯增加許多汽車,證明人民生活水準大大提高,原本街道是擁擠著兩輪車,如今四輪轉動堵塞得更為厲害,駕駛者遵守交通規則意識不高,弄到十字街頭亂七八糟,多條岔路圓環拐彎寸步難移,令人望而生畏。

    人也有變化,才兩年間,親友的下一代皆發奮圖強,幾個年輕人施展才幹,有的去外國留學,有的去澳門任職,有的在越南創業,經營買賣,可喜可賀。年老的親友,環境各異,好壞不同,有的壽終正寢,永別塵世;有的體質孱弱,疾病纏身;有的精神壯健,到處旅遊……接觸起來,百般感慨。

    悲歡離合,人生難免,回歸故里,重逢留在越南的親朋好友,能夠互相問候祝禱,總算好運。看到大多數安居樂業,幸福過活,內心也感安慰,但願以後都能常回柴城,就心滿意足了。

 

2018/9-脫稿於越南堤岸寓所

二○一八年九月廿八日星期五發表於鳳凰城亞省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