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的寵物     寫於2002年

工廠的一位女同事，是寵物喜愛者，家裡養了一對小狗，一雌一雄，活潑可愛。一年後，她因搬進公寓單位，不能飼養小狗之類寵物，所以萬分不捨地為這對小狗找歸宿。小女聞訊，爭先示愛，結果這對小狗很快的從一個快樂的家園轉到另一個熱鬧、溫暖、溺愛、放任的天堂。

小狗雄的叫Tommy，雌的叫Fafa，牠們的確逗人喜愛，「駕臨」我家的第一刻起，便活潑起來了，兩個小屁股扭呀扭的在屋裡進進出出，縱高騰低，奔逐嬉謔，把頸上小鈴掀動得叮叮作響，廳前廳後，沒有一刻寧靜過。

小女自有這對小狗為伴，可樂透了，每天放學，人未進門，便一聲Fafa-Tommy，兩隻小靈精即風馳般衝出門口，雙雙擁撲過去，小女左擁右抱，狗兒左鑽右探，揮動小尾巴，狂舞小紅舌，在小女身上嗅個不停，舔個不休，小女也即禮尚往還，掀動小嘴兒就在小狗的嘴上鼻上親呀親的，人狗歡愉的一幕，令人側目。

狗兒尚未進門，一家之主的我，即召開家庭會議，約法三章，定下照料小狗的一切工作由小女負責，教導小狗起居生活的責任也由小女一手包辦，並特別規定要引導小狗在指定的地方大小便，晚間睡在洗衣房的小籠裡，不準小狗進入樓上房間……等，小女都欣然允諾。

可是不到一個月，由於小女與狗的關係越來越密切，給狗兒這麼多規範，已非小女所願，慢慢地，出現有規不守，有法不遵，樓上的房間，已不再成為禁區，更有甚者，往往狗兒在房裡玩得開心，小便急了，乾脆就地解決，一段時間後，樓上的地氈斑斑一片，不忍卒睹，我雖嚴重抗議，但結果是唯有多叫幾次清潔公司光臨照顧。我想，這兩隻小狗一定會暗地裡很開心能投明主，雖然我(也是唯一的)偶然也會大聲叱喝牠們幾句，但只要小女在場，我的喝罵便起不了多大作用，牠們甚至依偎在小女懷裡對我故作不瞅不睬。

小女一有空，便給牠們梳妝扮靚，冬天還為牠們添置棉襖小褂，一日三餐美味豐厚，雞蛋，牛奶，牛肉，雞肉，罐頭小食，應有盡有。

牠們住在洗衣房的小籠裡，已是頗為舒適，可是第一年冬天，小女就認為洗衣房過於寒凍，便把牠們引到房間裡共宿，起初安排睡在床底下，時日一久，竟大被共眠起來，小女雄據中間，兩旁就是這兩隻小護法，可真是登堂入室了。

    青梅竹馬開始這雙小狗就做了夫妻，Fafa 對丈夫Tommy 可千依百順，每次餵食，總是Tommy 搶先，Fafa 耐心等牠吃完了才吃，小女與Fafa 同屬母性，相親相惜，對牠特別緊張，多次教誨Tommy 要謙讓點，可都失敗了，最後唯有隔離餵食。Tommy 頗有大丈夫雄風，一見陌生人上門，即搶先裝腔作勢，紮馬挺胸，汪汪狂叫，威風凜凜的雖未把來者嚇退，但已做到聲大夾惡，算是向妻子交代，向主人盡忠。

令人遺憾的是，這對小狗一直不能完成傳宗接代的使命，眼看這對小夫妻慢慢變成公公婆婆，而Fafa始終一無所出，實在無奈，經醫生診斷，證實牠們會孤老一生。

兩年前的一天，Tommy 神態非常有異，總是懨懨不起，第三天早上，小女發現牠殭死在後花園的花圃旁，小女大慟，哭了一天一夜，苦勸不止，見者心酸。她要我為Tommy 釘造一副棺木，把她認為Tommy 最心愛的玩具和Tommy 放在一起，我除了溫言安慰，什麼都照辦，最後還請獸醫把Tommy 送到動物墓地去讓牠永遠安息。

自Tommy 死後，Fafa 孤獨了一段時間，吃東西也提不起勁，小女對牠更加憐惜。不知怎的，這隻小狗開始喜歡外逃，終於有一天，Fafa 不見了，小女哭哭啼啼，從街頭覓到街尾，出啟事四處張貼，還將資料送到RSPCA 處，期望各方協助，物歸原主。一星期後，RSPCA來電，告知收到一隻與Fafa 同屬類型的小狗，要我們去認領，當我們到達後，便知並非Fafa，非常失望，無奈下唯有走看一排排狗籠，希望找到像Fafa 類型的小狗買隻回家替代。行著行著，竟失卻小女，回頭找時，見她蹲在一個狗籠前，正調玩一隻黑灰色的狗兒，當我走到她身旁，她即對我說：「爸！我要領養這隻狗兒！」我打量這隻狗，嚇了一跳，竟是一隻沒了前腳，身上多處疤痕，醜陋得不能形容的小狗。

我即時衝口而出：「別傻！這樣的狗怎可以收養呢？」小女仰起頭，很堅定的說：「我一定要買下牠！我一定要養牠！」說時眼睛泛起淚光，我感到自己的女兒有點不可理喻，很不好氣地說：「妳為什麼要領養牠，牠一點都不好看，為什麼要買一隻這樣殘缺的狗兒來服侍呢？我不准！」小女哭了起來，很激動地說：「爸！就是因為牠是殘廢的，如果我們不收容牠，也許再不會有人要牠了，牠就要被人道毀滅，爸！您忍心嗎？」

她的話使我呆住了，驀然間，我內心一陣愧疚，凝視眼佈淚光的小女，一蹬一蹬的醜小狗，眼睛不期然潤濕了，沉吟一會，我輕輕擁著小女，溫言地說：「乖女兒！讓我們回家徵求一下母親哥哥他們吧！怎樣？」

回到家裡，妻子見到我們眼睛紅紅的，以為我們找不到Fafa 傷心，我卻鄭重的叫來兩個兒子，一家五口一起將這件事說了出來，兩位哥哥聽後即嘩然大笑，瞪著小妹戲謔地說：「您準是在發神經病！這樣的事都拿來做，您不是太有空吧！我們不贊成！」

小女又哇的哭了起來，指著兩位哥哥：「您們太自私，我不跟您們說，我做我要做的事，我一定要收養牠！您們什麼都不要理！我會好好照顧牠！」聽了小妹的責備，看著小妹堅決的神情，兩位哥哥一下子沉靜起來了。

我撫著小女的肩膀，內心深處，真慶幸自己有這樣的一個女兒，雖然一直來她讀書的成績都不大好，但就在這一刻，我內心有一種無限的滿足。我深知如果領養這隻小狗，的確會增加我們很多不便，尤其做父親的我，過去一直是每日清除狗糞的工作者，殘缺狗兒的到來，一定再增加我的麻煩，但小女的心思，確讓我們感動，經過商議，決定收容這隻狗兒，但先致電RSPCA，告知我們的決定，留待一個星期後，仍未有人收容的話，即由我們領養。

出乎意料，RSPCA 的答覆是這隻狗情況特殊，就算沒人領養，牠將會在狗房終老。我們聞訊，如釋重負，笑逐顏開，小女沉默了一會，也慢慢破涕為笑。

    可是，Fafa 真的不見了，小女傷心了好一陣子，直到另一隻黑白相間，不滿半歲已是滿臉鬍鬚，看來未老先衰，其貌不揚的「鬍鬚佬」出現在我們家後，小女傷痛之心才漸平復，而我新的苦難又再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