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歌九章

 

推敲推敲推……敲之後,秋雨

落下來,以晚唐流行的方式

在緊閉的玻璃窗上仄仄,平平

一池殘荷卻無心聽取

低頭,自皺纈的水面

感喟伶仃。哦,漸黃昏了

燈盞次第張開朦朧淚眼;信手拂弦

昔日的淙淙何以喑嗚晦澀

莫非這錦瑟亦心事重重?

 

重重心事或是一闋十四行

雁兒們以凄美的韻腳寫在天空?

斜陽在偎依著楊柳岸的河面鋪展

蘆葦們的白髮飄成了雪

青蔥的誓言一夜便褪色

而那小徑仍曲折向遠處——霜花滿徑

風呵你莫殷勤打掃

野菊花獨自在路旁笑得那樣燦爛

(風中微聞一聲嘆息!)

 

嘆息亦是一種流感

兩千年了,我們仍未免疫?

梧桐第一片落葉與風無關

埋首線裝書去印證種種悲喜

月有陰晴圓缺;紅塵秋涼

便成就了昔人一則好夢

而登樓憑欄把酒,捕捉一尾風抒情

遠寺的鐘聲一路蹣跚

渚上宿鳥們囈語著;夜正年輕

 

夜正年輕;星子們閃著好奇的眼睛

風鈴在廊下唱著自己的歌,山卻幽幽地睡著

樓頭填詞的少年鬢已星星了

歲月匆匆一如大江東去不肯停留

日升月落,季節已幾番粉墨

登山望海唱遍有井水處終竟是

年少時換取青睞的一則豪語?

燈下,飽飲淚光的長劍亦醉了!

 

醉了,月亮那廝便宜了張若虛

太白捉過,東坡酹過

厚厚文學史一唱再唱

今夕何夕?我們以盜版佐酒——聽

聽,那風自北方踉蹌而來。

巍峨了樓廈,生疏了

草色,野菊花固執地在路旁開謝

人聲雜沓一場場魚汛

哎,蝴蝶們都不曾感慨浮生倉促

 

倉促如西風蓆捲而去

山川依然如畫。驀然回首

年少離家時的繾綣與憧憬

猶然歷歷,只是啊

豐發的意氣已漸漸沉默

哎!早生了華髮

豈能蹉跎自己不再青春的流年?

星子們倦得紛紛合上眸子

一脈脈遠山逐漸清晰……

一聲雄雞唱響心頭

 

心頭沉甸甸的誓言仍在

曾那樣盼望、盼望過

北國的風雪和江南的煙雨

豈僅是為填一闋新詞!

所以,我們切切盼望過;如何忘懷

流雲在群山之上萬仞之巔恣意洶湧

月缺月圓四顧蒼茫的時候

仍有一幀背影於古道踽踽

裝飾那夕陽下荒蕪的旅途——

 

旅途;風中引人啟程的遠方呵

月已西沉,星已漸稀

昨夜的夢也接近尾聲

拉開窗簾,讓進第一抹晨曦

而後與妻去林間散步

看朝霞洇紅遠遠的天際

聽鳥兒們廣播昨夜的好夢

噢,今天,今天該開講

六一居士的秋聲了……

 

亂曰:

秋風起兮;遂把憂鬱的位置

放逐到心上、眉間

至於這是否叫成熟叫成年那是另外一個

故事。極望雖然路遠,但仍須兼程

故我以浪子的落拓縱酒

將荒蕪的日子釀作明日的箴言

且不問山有幾座水有幾條

且扣舷於風濤中放歌,豪興之後

逕自登程,不必陽關催促再三

 

               1117——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