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聲慢①

✦✦ 齊鲁屐痕之五 ✦✦✦

宋代那支黃花②

仍在昔日的風裡瘦著

柳絮泉邊楊花紛飛

如昨

惟游魚們時而

躍出水面

問：屢減之後，那圖書文物

十五車又去向何處？

跟著泳向亭邊

要躲開池底動蕩的身影

九百年了

九百年的雲濤曉霧③

梧桐細雨那一聲嘆息

是你嗎？

依然獨守小窗，細數雨聲

點點

滴

滴④

風鬟霜鬢⑤憔悴了一卷新詞

烹茶

賭書

憂患困窮中洗盡俗塵的日子

只能從一紙序文中⑥

含淚讀取

日上簾鉤⑦

次第風雨⑧    

雙溪舴艋舟亦不曾南渡⑨

秋千⑩ 溪亭  藕花⑪

每一頁往事都

長滿了青苔

病酒的黃昏因一聲雁唳

在西樓外悵然老去⑫

家在遠方，國在異鄉，這心呵

乍暖還寒的時候

冷清院落

看一支紅燭

哭紅遠遠的黎明

也想借泠泠七弦

問你當年的綠肥紅瘦⑬ ，可又怕

輕勾慢揉

生澀指法更添一段新愁⑭

也只能遠遠

立在竹影斑駁的廊下

讀你九百年的⑮

寂寞

       2017.3.1

①2017年2月18日，來到泉城濟南，在趵突泉邊有李清照紀念館。

②黃花：李清照《醉花陰》：莫道不銷魂，簾捲西風，人比黃花瘦。

③李清照《漁家傲》：天接雲濤連曉霧，星河欲轉千帆舞。

④此節用李清照《聲聲慢》詩意：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  

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⑤風鬟霜鬢：李清照的《永遇樂》：如今憔悴，風鬟霜鬢，怕見夜間出去。

⑥序文：李清照《金石錄後序》：余性偶強記，每飯罷，坐歸來堂烹茶，指堆積書史，言某事在某書、某卷、第幾葉、第幾行，以中否角勝負，為飲茶先後。中即舉杯大笑，至茶傾覆懷中，反不得飲而起。甘心老是鄉矣。

⑦《鳳凰台上憶吹簫》：任寶奩塵滿，日上簾鉤。

⑧次第風雨：《永遇樂》云：元宵佳節，融和天氣，次第豈無風雨。

⑨雙溪舴艋舟：李清照《武陵春》：

  聞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

⑩秋千：《點絳唇》：蹴罷秋千，起來慵整纖纖手。露濃花瘦，薄汗輕衣透。見有人來，襪鏟金釵溜，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

⑪溪亭，藕花：《如夢令》：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

⑫李清照《一剪梅》：

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⑬綠肥紅瘦：李清照《如夢令》：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試問捲簾人，卻道「海棠依舊」。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⑭《鳳凰台上憶吹簫》：凝眸處，從今又添，一段新愁。

⑮李清照（1084年3月13日—1155年？），她生活的時代距今約九百年，故有是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