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 雨

    時候雖然是初冬，故鄉已有了雪的消息了，而這裡，這個海濱小城卻依然飄著雨。灰色的天空，灰色的遠山，灰色的人潮，連心情也是灰色的。而飄著的雨淅淅瀝瀝，濡濕了灰色的風景。傘，一把把撐開，撐開的晴朗之下，不知是否有著別樣的心情。風很細，很涼。

    走在雨中，想沐著細雨緩步徐行，卻又無奈清寒沁骨，於是躲在一方晴朗之下想像淋雨的感覺。

    杏花。春雨。江南。都在泛黃的詩集裡；憂愁風雨的浩嘆也早已成為古典的景致；連那瀟瀟暮雨也與遷客騷人一起睡進歷史深處了。

    小城傍著海，但海在山之外，聽不見濤聲。此刻，沙鷗想必正翔集霧雨中的海岸，波浪也把渴望一次次湧上沙灘……有雲帆高掛，遠征滄海嗎？波浪之下，游魚是否也在傾聽冷雨呢？

    聽聽那冷雨。一聲聲，一陣陣，如伊人細碎的腳步在石階上往來。傘下沒有雨。雨在傘外，雨在我心裡。不知道這雨是那一個雨季的尾聲，還是又一個雨季的開始，我不知道。那一個雨季的情結在詩行裡睡了很久了，也許，最初和最後的線索在記憶裡已遠成一抹極淺極淡的霧色。過客往往來來，與我匆匆擦肩而過，沒有誰慢下腳步，陪我聽聽那冷雨。

    昨天的故事已畫上句點，而那一個句點卻不能圓滿昨天的心情，於是，昨天的心情化作一場冬雨，在新的故事裡牽縈纏綿。

    慢慢地，腳步彳亍於飄雨的街，彳亍於陌生的人流，彳亍於心的曠野。

    天空灰得泛白，風似乎更急切了，而雨卻依舊濛濛如煙。

    長長吸進清涼的雨意，熄滅心中因煩惱而躁動的火焰，在擁擠的人群中感受孤獨。所有的心事在眉宇間集結，深深的目光也走進煙雨之中——片片黃葉落在街頭，此刻，夢已被洗得泛黃，而在枝頭，又一個夢已經形成，靜靜地等待春天把舒展的號角吹響。……

    我在傘下聽雨，雨在傘外迷濛……

又記起那首歌：

“冬季到台北來看雨，……輕輕回來，不吵醒往事……

天還是天，雨還是雨，只是又多了一個冬季……”

    是的，從往事裡輕輕回來，不把它吵醒，讓心自流浪中歸來，泊在這撐開的一方晴朗之下。

    ……

                                        1996.1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