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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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裡其實沒有什麼別樣的風景。

    不是杏花春雨的江南，亦非駿馬嘶風的塞外，更非冰封萬里的北國；在那裡，在那個魂牽夢繞的地方，曾有過我數不清的流連與沉思。面在這半島的一隅，在這海濱的小城，甚至沒有一棵亭亭如蓋的紫丁香，一叢深紅或淺紅的芍藥是熟悉我的。遠處是一脈遠山，山外還是鱗次櫛比的樓宇。穿梭往來的車輛流成一條阻擋腳步的大河。已經是五月了。黃昏姍姍而來又遲遲不去，日落後的天光依舊默默留住淺淺的綠蔭，留在寂寞的視線中。歲月的風濤就這樣在前方洶湧著。

    我也就這樣傾聽著，傾聽每一波每一折的故事……擰亮一盞燈，把角落裡最後一抹固執的黑暗推將出去。一些似曾相識的心情便紛紛粉墨登場了。

    繁華之中靜謐是陌生的。

    我已經感到自己苦心營建的城市在喧嘩與騷動之中，岌岌可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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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如大河。有一種永不倦怠的執著才是真正的收獲，真正的擁有。它時起時伏，因為時起時伏而深刻地存在著。在心裡，血脈裡，實實在在，隨你一生一世，只要你不背叛自己。

    只是也許有些波折是難以承受的。生命的承受力畢竟不是無限的。                               

    這時候你就置身於十字路口。

    潮濕的風潤澤龜裂的心事。

    活著，就需要某種心境，某種感應。他們總是不期而至。

    有些時候用淚水詮釋生活。它們經過最深刻的風雨，真正地活過、愛過、擁有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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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命中有許多風景。沒有不變和永恆存在的。雨後的春山泛起層層翠浪，一片意猶未盡的積雨雲仍在四處遊說。或許還有一場大雨。人生有過什麼經歷，記住什麼人，曾經什麼風景，並不是很重要的。重要的是一脈靈性，一種感覺，一份夙願，和一番心態。外觀表象總是五光十色，內在的靈魂往往卻只有一份。二十多年，此刻的我才能比較從容、客觀地面對紛紜的世事，並且有著安寧與自信。

    一種方向。一種百折不回的信念。

    暴風雨過後，只有把根扎在大地的才生存下來。

    我和那些風景在一起。在五月漫漫的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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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灰濛濛的視野。欲雨的天空中先驅的飄風早已掃蕩過來。烏雲下，遠處的春山、樓宇還依稀可辨。燈蒼白的眼神使我又想起錯過的客船。一張舊船票還未對號而客船卻離岸遠航，把遺憾留在岸邊。我還是無法釋懷。沒意思透了。只覺得滿天的雲翳就是被思念黯淡的那片海一樣藍的晴朗。它很近，又遠了；彷彿故意要讓我在患得患失的感覺中輾轉於若即若離的距離。雨點疏疏落落地敲打了一會兒便倦得沒有聲息了。離開。逃避是一種最不明智的方法。情，情歸何處？過去不去，未來不來，現在只能默默承受。我不想扯碎這最後一襲艱難維繫的輕紗。我必須戰勝寂寞和苦惱，硬撐也得撐出灑脫而心痛的堅強。畢竟不能讓受傷的心抹幾許鮮紅的血色在那顆善良而美麗的心上，所有痛苦讓我自己扛吧。

    可我就這樣輸了。許多年之後，重逢似曾相識又似是陌生的黃昏，望著灰色的天穹我無奈地回答。最後不得不面對結局的時候，也永遠不能像現在一樣，感傷而平靜地說：

    “你看。浪。浪被風捲起。生活中有許多事就是這樣。要全身心投入。不管結局怎樣，我們無悔無怨……”

    我任性在我的詩箋裡，心事在濕漉漉的雨季彳亍，寂寥的腳步敲扣著更寂寥的雨巷，聽古老的雨在油紙傘上流訴著生命的輕盈與纏綿、憂傷與快樂。

    我已經錯過了那個年紀。錯過也就輸了。

    四百多個日子以後，當終於明白那扇門也許是我這一生也無法開啟的時候，我才能坦然地在那個挺秀的背影刻意疏離後的惆悵裡，回首如煙的前塵往事，才頓悟一種記憶，一層靈魂的寄托以及一份無能為力的感喟。

    那扇門也許並不是僅僅以愛的名義就可以開啟，緣份的鑰匙只是一個美麗的錯誤的驚喜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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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每天早晨，在鳥聲的呼喚中醒來，孩子氣地深深吸進帶著星星余潤的空氣，不會忽然想起還要去赴約，不會因此記起那些陌生或不陌生的面孔，再聯想到街上喧囂擁擠的人潮，那麼，生活該有多好！

    如果是去做自己想做和願做的事，再苦再累再難都有不重要了，你會心緒盎然不泯，欣喜而又衝動。

    如果在紛紛擾擾紅塵奔波了一天，黃昏來臨時能夠有一份與紅塵奔波中迥然不同的深遠、瀟灑在那兒等著你，任你自由自在地體味、傾訴和收獲，那就是最好的歸宿了。

    我們總是在痛苦中被迫著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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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海茫茫。人生絕不像季節，春夏秋冬周而復始。許多深刻的體味只有一次，許多珍貴的情節也只有一次。很深的夜晚，你從這邊走過去，她從那邊走回來，各自在自己的道路上誰也不留心誰。不知哪一天，久而久之地，她偶爾顧盼，再相遇——他是誰？她是誰？默然一笑。終會有誰忘了誰。一直忘到那個誰都想見到誰誰又都無法見到誰的狂風暴雨的長夜裡。

    有心人對雨天、對夜晚，對一切都敏感而深情，珍視並且為之心動。

    難忘往事。一瓣紫色的微笑，和著雨聲、風聲、濤聲，永生永世和我有約。

    我們有限的一生裡，究竟有多少這樣的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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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靈魂即使精疲力竭也不該為港灣裡片刻的風平浪靜而放棄方向。除非你想倉促地標點生命的詩篇，否則你能做的就是風雨兼程，一路向前。

    為什麼？不需要解釋。

    粉碎自己，再重塑。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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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高，路遠，坑深……一點也不可怕的，只要你的腳步還不曾睡去。擁擠的風景太多，或許獨居角落也是一種清醒的領悟罷。

    隨意行來。不知不覺地又走進雨中。

    這時候，川上定有夫子，道，“逝者如斯夫！”而靈魂溯流而上，選擇了自己的依托。

    我已經很努力地做了世俗要我做的事。它們給我的愛與哀愁，我也嘗過了。而在這裡，我只對自己生命的潮汐負責。

    我允許我。我對自己說。

    雨中。這樣的獨處。愛與哀愁是這些日子以來給我自己的最好禮物。我很珍惜。

    煙雨中，燈火艱難地張開惺忪的睡眼。它們很冷漠。

    我不再乎。

                                          1997.5.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