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後

 

很偶然的機會,在一個很大的湖區看到久違的蓮花,耳邊竟驀然想起一個熟悉的聲音:我去摘給你!那是三哥的聲音。

 

那時候,他叫我二小姐,因為我排行老二,我叫他三哥。三哥的母親和我的母親是好姐妹,又因為我沒有哥哥,也因為三哥大我3歲,就老是三哥三哥地叫得歡喜。三哥也一直很有哥哥的派頭。帶著我玩耍。帶著我上學、放學。給我背書包。跟在我面前調皮的男生打架。有好吃的,會藏在書包裡帶給我。

 

夏天不上學的日子,三哥帶著我去摘菱角。我抱著三哥的衣服坐在樹陰下當指揮:三哥,這邊菱角多。三哥,那邊菱角大。三哥便前後左右一陣忙碌。上得岸來,三哥說我指揮有功,所有的成果都算在我的名下。我一邊把菱角吃得滿嘴生香,一邊指著遠處的蓮花對三哥嚷:三哥,我要那個花兒。三哥應一聲,說好,我去摘來給你。三哥話音剛落就一個猛子到水裡不見了。我有些害怕。正要大叫,就見三哥已高高舉著蓮花遊回來了。正待高興,就見三哥身上被蓮梗劃出的一道道血痕,看上去很恐怖,以為三哥快要死了。我“哇”地一聲大哭。

 

三哥一邊拿他的衣服給我擦眼淚,一邊安慰說:放心吧,三哥不會死的,就這點“小意思”,怎會死人呢?以為都跟你二小姐似的?不過,看你哭得鼻涕眼淚都出來,長大得給我當媳婦了。我嘟嘴道:憑什麼啊?三哥笑笑,很大聲地說:只有媳婦才哭的嘛,你沒看到村裡男人死了,都是自個媳婦哭得最大聲呢?!

 

可是,長大後我並沒有當成三哥的媳婦。

 

三哥的母親不接受我。因為我不會做任何農活,連豬、牛之類的家畜都害怕,而三哥的大嫂和二嫂都是做農活的能手。

 

其實,三哥的母親是喜歡我的。她曾對三哥和我說過,非常希望我做她的乾女兒。她說:兩個人組織一個家庭不是兒時的過過家。生長在鄉村,卻不會做農活,不光是被人笑話的問題,而是生存的問題……多年以後,我理解了三哥的母親,也理解了一個母親對於子女的那種無法釋懷的愛和責任。

 

我不想讓三哥為難,不想因為我而讓三哥的家庭不和。於是一個春日的下午,在一個親戚的幫助下,含淚悄悄地離開了我戀戀不捨又讓人傷感的家鄉。從此,再沒和三哥見過面。從此,再沒有三哥的消息。

 

多年以後的夏天,在我工作的城市,郊外有一個很大的湖區,在那裡見到久違的蓮花和那大片的美麗時,突然有種要落淚的感覺,突然很想問一聲:三哥,你還好嗎?

 

                           2014-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