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裡已知春信至

 

 

 

這幾天雪下得緊。

難得今天是個好晴天。不覺就踱步朝街上去。除了有普通的上班族依舊是騎車趕點外,大街上已見不著幾個人了。偶有幾個也是匆匆忙忙的,想是寒風刺骨罷。又或許是離家已多年的遊子,為了能在這個年關將至趕回去與親人們團聚罷?或許什麼也不是,只是前面小區裡的住戶?我這樣想著,不覺已拐過了街角。

街的對過新開了一家小肥羊火鍋城,那塊新匾還醒目著刺眼,兩端各掛了一個彩球,門口立了四對大花籃,兩個迎賓小姐一身對襟紅綢,古色古香,算是撐了門面。門口的積雪已鏟出來堆到了旁邊的樹下。那雪已很髒,又硬,只等著環保局的大翻斗車來將它們運走,翻斗車或遲來幾日,它們自個兒也能化掉一些的,只要天一直這樣晴它個幾日,再出一點太陽。或者環保的車不夠用,便拖來一輛灑鹽車,在灑馬路的同時也一並將路旁的這些雪灑上鹽,然後讓它自個兒慢慢的化掉,這樣也省事兒,但樹就遭殃了,吸收太多的鹽水,怕會燒死罷?“鹽是屬火的。”曾經一個八十多歲的老太太就這麼說過。老太太可能是我所熟識的這時代的最後一個挽小髻的女人了罷,農歷初一、十五吃清齋(平時也是吃素的多),用鄉音與佛祖交談,這常使人想到舊時的那些樸素的鄉下女人們。我倒是滿懷著敬意了,祝福她們,祝福她們長命百歲。

而後,我就到了民心河的花園邊,就趁時順了河邊花園走,感到了一種難得的平靜。可惜雪已覆住了平日的石磚,看不見那些平平整整的條理花紋了。只一行腳印印在雪上,算是在我之前還有人也曾經在此走過,或許是晨練的老人罷。我想,人真是奇妙,在繁華的都市住久了,總想找個幽靜的僻處,吐吐郁積的悶氣兒,吸吸清新的空氣,或練練筋骨,算是找了一回自由。

城市裡的人啊,真的是沒有自由了嗎?

河已經結了冰,厚厚的冰層,水只在下面流了,即便使勁兒砸一磚頭上去,冰層也紋絲不動,磚頭倒順著冰面滑出很遠。其實這樣的時候,人完全可以在上面溜冰了。可惜我們都很膽小。也或許是怕人家恥笑,“看啊,這小子,傻冒。”生活在大都市,常常就是因了這樣的害怕,人生才少了諸多的樂趣。真還不如一村野之人,命在自己,樂也在自己,往往不知道什麼叫怕,傻與不傻,只不過是人生裡的兩種不同的看法。

所以,那些不知道“傻”的人是有福的啊。所以,祝福那些“傻”的人,祝福那有勇氣想做自己就做自己事兒的人,祝福他們找到了自己活著的樂趣。

不覺中過了一處橋,看見馬路上的雪都化成了水,像下雨天的路面。路面上已有不少凹處,想是市政局早把這段不重要的路段給忘了罷,也或許它的經濟前景不如別的路段,所以就懶得修理,懶得管它了。這大概也是人的骨子裡的一種“霉菌”在作慫罷,只要無關痛癢,管它做甚!

這時,我看見了前面的一排牆根裡有一溜的小草,不知名的小草,還綴著一些青綠,這可以說是,我在這寒冬臘月裡,在這一片白茫茫的天地之間,忽然發現的惟一而耐讀的詩句。或許,正是這些執著吐綠的野草,無論春冬,無論夏秋,才把灰色的生命襯托得有些生氣,才把像我這樣破潦的人吸引;或許在我之前也有人見到了它們了罷,只是它們更能吸引如我這般內心早存了熱愛之心的人。熱愛生命,熱愛綠色。

我忽然想起來宋代李清照有一首詞《漁家傲》——

 

雪裡已知春信至,寒梅點綴瓊枝膩。

香臉半開嬌旖旎,當庭際,玉人浴出新妝洗。

造化可能偏有意,故教明月玲瓏地,

共賞金尊沉綠蟻,莫辭醉,此花不與群花比。

 

過了臘月,就是新年了。那些在遠鄉遠土受苦的母親們、父親們,抱怨的話雖多,雖然想說,卻早就被人來車往碾磨得說不出口了,或即便說出也早已含渾不清。回家過年,這是中國千百年來的規矩了。家,無論好也罷,歹也罷,終歸是自己的根,只有回到了自己的根上,才敢長長的疏一口長氣,謙也好,卑也好,只要人活著,就是吉,就是喜。所以,年三十,一家人圍攏著吃年夜飯,再響它個一萬響的“鞭”,就是把一年中所有的苦都“鞭”沒了。

 

20061120寄自貴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