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痛的母親

她把自己的七十五歲壓在一根竹棍上

竹棍深入泥土  長出路人的同情

一輩子直著的腰椎 第二十一節至二十九節

長出比苦蕎茂密的骨刺

先是村子裡不穿鞋子的草醫

隨便揪了把路邊的雜草熱敷

再找幾根結著鏽的鐵針弄弄

痛是黑夜來得鋪天蓋地

讓母親離開灶頭回到床邊

母親不讓弟媳把病情變成電話的內容

忍著刀山火海的痛咬著一床舊棉被入夢

骨刺不停地生長  不停地折磨

一段不堪負重的脊梁

最終逼著一位哭不出眼淚的老人

像一個孩子哭出聲來

電話裡弟媳能省略的盡量省略

省不掉的話輕描淡寫

我知道母親的痛像七月的洪水

買車票彙報領導完成工工整整的假條

這才走得出單位的考勤

悄悄多拿了點兒子的零花錢加上提前預支的工資

才塘塞過老婆酸木瓜一樣的嘴臉

出發前到醫院轉了一圈

關於腰的藥整齊劃一地舉著高高的價格

腰痛寧腰康靈腰肌勞損特效貼都只是安慰

回到老家陪著母親

恨不能用刀割一部份痛苦

放到我現在寫作的詩歌

母親躺在床上

一屋子的劣質棉被味道在陽光下塵埃泛濫

雜草在母親骨刺的周圍變得腐朽

骨刺撥節   並且越過母親飲食起居底線

我知道從來就沒有什麼難讓母親屈服

病來如山倒  母親安慰著我

小小的骨質增生長成命運的荊棘

煨藥烹煮好心人送來的一個個單方

回家的這一段日子盡管痛苦著

但也溢滿安祥與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