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頭揮別

 

單位辦公樓新安裝了一種玻璃,辦公室裡看得到外面的,外面的卻無法看到裡面去。兒子有一種玩具,恰恰就是能看透任何玻璃的。這一天周末,兒子補習去了,米水在鍋裡漲著,菜已經備好,還有些時間,於是看天,天上是一朵一朵的彩雲,再看看辦公樓,銀灰色的玻璃裡面什麼也看不見。這時拿起兒子的玩具,把它戴在眼前,無意之間看到辦公樓的走道上,一男一女在低聲說著什麼,只是看到男的把嘴湊近女的,天哪,那女的居然是我的情人。

 

我不敢斷定一男一女挨得那麼近就是關係曖昧,但是我總覺得自己心情的大餐上放了一只半死的蒼蠅,那種反胃真的讓人難過。我緊緊盯著一男一女的行蹤,把一鍋飯都燒糊了,那天兒子回來嚷嚷著要吃飯,我沒好氣地大罵了一頓,似乎都是些該罵的理由,你的成績怎麼這麼差啊,你這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祖宗,都罵到兒子頭上去了,還不解恨,就跑到與我情人家,劈頭就罵開了,用了許多形容詞都記不得了,只記得我的臉在發燒,對方根本插不上話。“罵完了嗎”?她問我,我說完了,她這才把我從她家追出來,只說了一句:“憑什麼對你專一,我又不是你的私有財產?”。

 

我這個人無法藏住一點痛苦,也無法藏得住一絲幸福,之後的日子都帶著一張痛苦得變了形的臉與同事相處,結果很悲哀,幾乎所有的同事都以為我看不慣他們,所以那樣難看的臉色使了出來,恰好那時正在競爭上崗,結果可想而知,我被別人淘汰出局,一個人守著一個辦公室學著無關緊要的法規,聽候後勤主任的使喚。

 

與我相反,我恨的情人卻喜笑顏開,仍然是那樣活躍,見了我一樣的喊一聲老許,有幾次竟還到我的辦公室談起她最近織的毛衣如何得上她的老公的稱讚。傷心總是難免的,都怪我把她當成了我今生的唯一。我愛她,從她身上我找到了自己愛情殘缺中的完美,秀氣的笑容讓我回想起與她相逢的青草地,淡淡的化妝竟讓我如醉如痴,我寫詩完全是為了她一個讀者,不管她讀不讀,每首詩的開頭,都要寫上至H的文字。我會看著她的離去黯然神傷,那怕短暫的開會學習,這樣愛恨交織的情愫一直左右了我五年。五年,上級調我並且許諾有新的提拔可能,我婉謝了,我怕離開她,我在網上搜索她的名字看她又在哪裡發表文章,我偷看她的博客,從中找出她背信棄義的根據,我變成一個小偷,多麼盼望她是一個不會說話的寵物,讓我用繩子套著真好。

 

我感覺到很累,如果再這樣下去,我真的要被自己拖進死胡同裡。於是我努力回到書本,在一本本書裡尋找答案,答案都很現成,離開情人這方面的命題很俗很濫,隨便翻開都有讓我說聲再見的充足理由,可是我說出去了,面對情人宛然如夢的微笑,隔不上幾天,又都是我跪求回到她的身邊,或者讓她回到我的生活中來。她倒無所謂痛苦與幸福,仍然是燦爛的笑容。直到有一天,我回到老家,看到自己的老婆正在母親病床前一勺一勺餵著藥的時候,我才突然明白,自己已經陷入絕境了。

 

回到單位,朋友給我送來一部美國大熱的電視劇《絕望的主婦》。看了幾集,許多情節都不感興趣,倒是其中有一個主婦的境況讓我流下了淚水。這位主婦以前是公司管理高層,把一個公司管得井井有條;後受其丈夫哄騙,結婚懷孕後回家當全職太太,一口氣生了四個兒子,生活變得一塌糊塗而她的老公,卻節節高升,最後竟把她摔了。想想老家守著三畝七分土地過活的老婆,心就生痛,如果不是因為我惹的事,她也許就職於我們單位,也許仍然是笑容滿面的白領。

 

與情人分手是沒有儀式的,只能在心頭說一聲謝謝,謝謝她讓我看到玻璃後上演的一切,當然也得謝謝兒子的玩具。

 

                 2010.5.16寄自雲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