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花開時

 

 

 

 

 

    北婆羅洲的熱帶雨林,長期受到不同季候風的來訪,所帶來的雨量,各有不同,有時如浴春風,有時氾濫成災。

我經常注意根城各種花類的盛開狀況,尤其是鳳凰花和金菊雨,因為我是特別喜愛這兩種色調。鳳凰花盛開時,頭頂上是一片絳紅的花朵,在空中燒了起來,甚為壯觀;金菊雨則不然,黃色的綻放,卻是一種很祥和的感覺。

    這一年來,鳳凰花開的很遲,似乎像蛹,在歲月中慢慢的蘊釀一種生命,等待一次生命的壯觀,來一場生機的炫耀,誰在自然界中,才是最美麗的設計師。我在時空中納悶,痴痴的等了一年,還不見鳳凰樹打出了花蕊,反而是金菊雨,不斷盛開,讓路過的人,帶著一種祥和的心情回家,沒有熱情,只有生命中的淡然。

    好幾番,我都是這樣的心情,在不受鳳凰花的感染下,心情,很恬適,而且有種莫名的祥和溫暖心房,把心底的困擾,暫且忘掉。可是,對鳳凰花的依戀,卻是不曾忘掉。所以兩種不同色調的花,經常在我的生活中纏繞,平靜中想找一點波濤,為空間起一點的漣漪,不至於平淡。

    平淡雖是福,但過於平淡,就如一潭死水,沒有魚,沒有生機。

    有一點漣漪,生活才有抽象的空間,可以思考,生命,才有動力。

    盼望了一年,鳳凰花才在春雨過境後,姍姍來遲。

    當季候風再回到北婆羅洲時,所帶來的春雨,是以前無以倫比的。雨量的充沛,滋潤了熱帶雨林,更帶出大自然的生機。鳳凰花適逢其盛,翩翩起舞,把花開放了出來,點綴了路旁,樹叢,還有山巒。

    當紅色的色調佔領了空間之時,黃色的金菊雨卻不甘示弱,依然保持原有的姿勢,以祥和的觸覺來做感觀上的調協,不讓路過的人眩目耀眼。

    整個根城,就是在這兩種色調的環境下,快活了起來。

    八哩的鳳凰花,也相繼的盛開,雖然比對面馬路旁的金菊雨,遲了開花,但卻有喧賓奪主之勢,把人們的視力都搶了過去,成了生活中的主題。

    路的兩旁,於是構成一幅相當動人的油畫,一邊是紅色的鳳凰樹,一邊是黃色的金菊雨,互相在風中搖擺,為路過的車輛,投下一地的陰涼,讓影子在馬路上交錯的參雜,形成了一幅抽象畫。

    我特別注意八哩的一個候車站,那裡也長著一棵鳳凰樹。

    但,我更眷戀那一個車站,那裡,有我特殊的心情,很複雜。

    車站,是讓旅人上車和下車的地方,有歡欣,也有離愁。

    以另一種角度來看,車站,就是人生的一種驛站,該下車的時候下車,該走就走,不該留,片刻也不能留,片點不由人。

    車站,始終留不住任何一個過路的旅人腳步,包括我在內。

    八哩的車站,再也樸素不過,半圓的屋頂,還有一排以鐵枝鑄造的椅子,讓乘客帶來一點溫馨的等待,等待一輛乘風破浪的巴士車,把他們帶到另一條生命的旅程。

    這種衍生不息的循環,就是車站的本資。

    對我來說,車站除了這一些之外,最重要的是,我的回憶。

    尤其是旁邊那一棵鳳凰樹,配合了車站。

    當兩種不同性質的記憶物體混合時,這一切足於讓我緬懷往事。

    我的回憶,掉在鳳凰花開時節。

    那一年的二月,鳳凰樹開了,整個八哩都浸染於紅色的畫板中,相當艷麗。

    鳳凰樹只是靜靜的佇立在車站旁,看著人來人往,把過客的悲歡離合看在眼裡,然後再配合不同的時序,作出不同的反應。風來了,花朵就繽紛起來,以輕巧的舞姿,冉冉飄落,為一地綠色的草地,舖上一層色彩,點綴了車站。

    我曾在這一個詩情畫意的車站裡,送別了義兄。在離愁深釀裡,那是一種非常傷感的心情,然而彼此都挺著一份堅強的心情,承受離別的哀傷。那一天,鳳凰花開了,而且遍地滿是落花的痕跡,地上是紅色的。樹,更加紅,像一把火炬,可是卻無法燒掉我內心的離愁。

    離愁,是苦的。

    然後,我卻像一棵凋謝的枯樹,呆呆的站在車站,看著那逐漸遠去的車影。

今年的二月,花又開了,每次經過那兒,總會輕輕的把視線投在車站裡,彷彿那是時光倒流,又看見自己送別的身影,在車站裡,那麼的孤獨,傷感。

    今年的花開,我是如斯的眷戀往事。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回憶往事,也是一樁美麗的事。

    這也是一種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