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在海南島

 

 

 

 

漂泊海外數十年的老爸,從未返回故鄉過清明,於是今年就動起返鄉拜祭祖先的念頭。這念頭一動,我們又再度返回海南島了。

幸好有龔峰的照應,這才免去落腳之慮。

除了拜祭祖先之外,老爸亦想拜祭龔大伯。龔大伯與老爸相交數十年,感情一向有增無減,而且還是童年的玩伴,這一份感情,並不是輕描淡寫可以訴述。

當龔大伯去世的時候,老爸一直耿耿於懷,不能親自送老朋友最後一程,所以老爸就藉著這一個清明節,返回家鄉,拜祭龔大伯。

在海口市住了一個晚上,第二天清早就起程拜祭龔大伯。

從海口市出發,沿著西秀大道奔馳,直往老城鎮。

西秀大道的右旁,是一望無際的瓊州海峽,而著名的秀英海浴場和水上樂園,都設在那裡。龔峰說,如果夜間天氣晴朗,可以遙望對面雷州半島的迷燈火在閃爍,就像海上的漁光點點,似夢似幻。

過了秀英海浴場,就是蔥蘢蒼翠的樹林。

看來,龔大伯的墳墓,是遠離塵囂的。

龔大伯的墳墓,是安葬在海口市於西南的一個小鎮───老城鎮。

去老城鎮,需要經過一段路,一些小鄉鎮。

車,來到了長流鎮,龔峰下車購買一些拜祭所需要的東西,尤其是爆竹。

長流鎮的建築相當陳舊,而且帶著一些霉澀,不論環境及建設,都不能與海口市相提並論,而且差距甚遠,很容易瞧出這是一個屬於生活水平低的市鎮。街道上,我看見很多一種叫‘三腳貓’的交通工具,在街道上緩慢行走。那是由腳踏車改制的,在旁邊加了一個座位,以便載客,他們的收費也相當便宜,一次服務費只不過收區區人民幣一元,而且還可以載到相當遠的地方。這樣的討生活方式,實在不能為長流鎮帶來生活上的改善,也許糊口也成問題。

這是一般在海南島所面對的問題,貧富的差距,是個強烈懸殊對比。

過了長流鎮,我發覺到路旁的一些奇景。其實在出了海口市範圍之後,我就一直發現了,只是當時沒有發問。那是從海口市開始,兩旁的沿路上,都種滿一排排的樹木,不但如此,從樹的根部開始,向上大約四尺的幹部,塗上了白色的油漆。我不解的問龔峰,這有甚麼用意?龔峰說,以海南島的經濟與交通設施,不可能全面照顧得了全島的交通設施,尤其是在燈火方面。為了讓來往的車輛安全在夜間認清方向,於是在路旁種了樹木,並且油上白色的顏色,夜間在車燈反射之下,形成一條條的反光柱子,讓車輛在不同的拐彎地方,安全的過去。我不禁一陣喝采,人類的睿智,往往可以在困境中,利用大自然的便利來彌補本身的不足,就像這一種交通安全的措施,就是體現了人類懂得利用大自然的智慧。

繁華的都市,生活的設備相當齊全,很少說會考慮到生活突發的事情,只有身在困境中的人,才會想盡辦法克服問題,這一點,我倒是佩服這些克苦耐勞的勞動者,不禁感到慚愧萬分。

過了長流鎮,還有一大段路程,不過一路上倒不寂寞,因為路的兩旁,盡是農家景色,牛、羊、雞、鴨,呈現了一幅農村的生活畫版。

這裡,才讓我感到‘中國’味道的存在。

我突然一陣驚訝,怎麼我印象中的中國,竟然是如此,我不禁臉紅耳赤,慚愧的低下了頭。

一段路途過後,墳地已遙遙在望。

我感覺不出那是墳場,因為太整齊了。

原來海口市市政很注重海口市的環境發展,為了不想污染城市,還有發展的空間,於是將墳場搬遷到老城鎮,以保持海口市的容顏。用意雖好,卻苦了老百姓,仍需要經一番遙遠的車程,才能拜祭先人。

墳地就在老城鎮,環境幽靜,倒是個安葬先人的好地方。

過了牌樓,就是目的地了。

沒想到墳地也建的如此整齊,頗出我意料之外,不但如此,一些樹木也整整齊齊的種在場地之內,而且還有一些涼亭建立其中,讓孝子們免受日曬雨淋,相當周到。這裡,沒有一點陰森的感覺,反而讓人有一份平靜,雖然瀰漫著死亡的氣息,但一點也不悲傷,這是我感到驚異的地方。

墳地一隅,還建設了一個花園,裡面有池塘,有花叢,也有十二生肖的雕刻石像。這一種狀況,與我國的富貴山莊不遑多讓,不過這裡的大自然氣息,似乎比富貴山莊來得濃。

站在龔大伯的墓碑前,心底是一陣傷感,上回來時,他老人家還健在,而且還接應我們在他家中住宿,並且還送我一本艾青的《詩論》,沒想到再次見面,竟是他的墓碑。

人生就是這樣,越是期待的,就往往事與願違,就像現在一樣,四年前已約好再見面,沒想到如今竟是陰陽兩隔,而他老人家預早送給我的中山裝,我也來不及穿上,他就走了。

只好傷感,只好唏噓。

來到了墳場,我這才體會到海南島的拜祭方式,竟然是如此的簡化,而且很方便。據說這是市政的規定,為了不讓環境受污染,就鼓勵老百姓只用簡單的香柱,一切紙紮從簡,也不需用三牲來拜祭。

這一種方式,是為了方便,還是破除迷信,對我來說,深具意義,因為我可以從這個觀點去思考,現在的中國人,對於文化的遺產,究竟是抱著怎樣的態度。

現在,我已站在中國的領土上,竟然看不見一些屬於中國民俗的慣律,反而在海外的華人,依然保留著古老的風俗,年節一到,就是殺雞殺鴨的,然後又燒很多金銀財寶,不但破壞環境,而且是明符其實的‘燒錢’,委實浪費。如今在神州這片土地上,我竟然可以體會中國在風俗方面的新面貌,怎不叫我驚異?中國已經走出舊有的框框,面對新世紀的腳步,以配合未來的環境發展,讓人類可以在一個清潔的環境中生活,以延續他們的下一代。那麼在中國以外的華人呢?是否有所改善,還是依循舊的風俗延續下去,繼續保留從古至今的傳統方法?我突然覺得思想有點混淆,如果是這樣,那麼中國豈不再是‘中國’了嗎?正如我適才突然間的訝異,原來在我心目中的中國,是一片古老又神秘的土地。

這個清明,讓我有機會體會中國另一方面的文化改革,得確受益不淺。

只是,那一股對龔大伯的懷念,依然盤旋心頭。

 

                  2005.11.24  寄自馬來西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