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大貓

 

 

我家有三隻貓。

說實的,我並不太喜歡養貓呀狗呀之類的。但這不等于我不喜歡動物。只是覺得,把貓狗養在家里髒,污染空氣;再說,平日上下班,家務、學習,生活就已經夠辛苦緊張的了,那還有閑功夫去伺候它們呢!

所以,那三隻貓,都是妻女趁我不在家(比如回國探親、開會),或不留神的時候弄來的。既成事實,我又不好太過認真,只好無可奈何地一再退讓,以至現在家里“貓災為患”!

第一隻貓來我家已經五年了。我叫它老貓,可妻高低不同意,說它可以活十多年,現在才五歲,不老。照她的高見,三隻貓應當按其入我家門的先後早晚,分別稱它們為大貓、二貓、三貓。

好吧,大貓就大貓。

大貓叫PEPPER,因為它的毛色象胡椒面深灰色。可書上卻稱這種深灰色為藍色,真怪。大貓是隻安哥拉種的貓,但不純。它的毛比較長,尤其頸上、背上的毛,既長又細又密又軟,且有光澤。無論看或用手摸,都給人很好的感覺。它的尾巴又粗又長,翹起來象旗桿;拖曳著象狼尾巴,很神氣的樣子。

大貓的脾氣古怪,簡直有點不近人情。所以除了妻,我和女兒都不甚喜歡它。它不讓人摸,更不同人逗耍。妻是它的真正主人,它經常象跟屁蟲似地跟著妻轉,樓上樓下,客廳廚房。它的一些古怪的動作行為,比如在地上打滾翻肚皮,表示它餓了要吃東西,等等,也只有妻才讀得懂。可妻也不能多撫摸或逗弄它,三五下還可以,多了它就不耐煩了。要麼跑開,要麼伸爪子。對我和女兒,就更不用說了,絲毫也不假予顏色。遇到這種時候,妻總要怪我們先惹了它。並打圓場地嘮叨說,PEPPER小時候可不是這樣的,讓人摸讓人逗,可好玩了!

貓都挺愛乾淨的,經常會給自己洗澡──用舌頭舔自己的毛。可在“洗”的同時,它也吃進了很多毛。毛不能被消化,吃多了貓就咳、咳、咳地要吐。為了盡量減少貓吃毛,因此要經常給貓梳理毛髮。尤其是長毛的貓,尤其在夏天。天氣熱,貓在這時節大量掉毛,所以幾乎天天要梳理。

也許很少有貓願意任人梳毛的。只是大貓的態度特別頑劣,且屢教不改!輕輕梳上五、七下,還勉強能忍受;超過十下,它就不幹了。嘴咬、爪抓、腿蹬,拼命掙扎;嘴里還不斷發出時而低沉、時而淒厲的叫聲。這些叫聲夾雜著抗議、憤怒,當然還有緊張、害怕。而且,叫聲一陣緊過一陣,一陣高過一陣;好似臨刑前的掙扎,臨死前的呼號。讓人聽了悚然、揪心、煩躁!這時,女兒總要說:算了吧,鄰居聽了,還以為我們在虐待動物呢!所以,做這事一個人不行,非兩個人不可。一個戴手套抓著貓,一個梳毛;抓貓的要抓緊,梳毛的動作要利索。可大貓也鬼得很,它一看到我戴手套,知道大事不好,便躲得遠遠的,或者鑽到沙發椅底下。單是要逮住它,就得大費一番手腳。

當然,除了梳毛(還有給它洗澡),平心而論,大貓PEPPER平日的表現,還是很君子,很紳士的!

俗話說:哪隻貓兒不偷腥。貓兒偷吃東西是很自然、平常,很“天經地義”的事。二貓、三貓當然不例外,而且精于此道。唯獨大貓有點特別。

我每次做晚飯,餐桌上總是擺著先做好的菜,魚、肉、菜都有。這時,二貓三貓早就在餐桌下轉圈子了,趁你一個不注意,都跳上了椅子,深長脖子,對著桌上的美味佳餚貓視眈眈,伺機下爪。可我們的大貓呢,對桌上的色、香、味視而不見,充鼻不聞,依然端坐在窗台上或紗門前,向外看風景呢!廚房里的飯菜食物,對大貓從不設防。君子嘛,那能幹偷吃的事呢!

輪到給它們開飯了。其實,不用等主人呼喊,只要時間一到,只要聽到存放貓食的櫃子門響,二貓三貓便不約而同,從不同的方向直奔廚房。人們都說“猴急”——猴子性急。其實,饞貓才真正性子急呢!你看它們那副德性,象餓了八輩子似的。

大貓則不然。聽到主人叫它的名字,它過來了。但顯得慢條斯理的,甚至有點懶洋洋的樣子。大貓只吃寵物店里賣的貓食,外加少數的幾樣SEA  FOOD,別的一概興趣不大。它每次吃的貓食不多,象患胃病的人,少吃多餐。它吃得很斯文,不慌不忙。那兒象二貓三貓,吃東西簡直象強盜打劫似的。二貓三貓吃完自己的一份後,總要過來搶吃大貓的,如果沒人看管著,對這種蠻不講理,大貓總是一副紳士風度,從不嗚嗚發威,更不會同它們糾纏不已,它跳下椅子,自個兒走了!

大貓小時候,尤其在三貓來之前,時而也同二貓玩玩,甚至也打打鬧鬧過。但自從來了三貓,它就很少同它們玩了。大貓一天的“工作”,主要有二:  

一是看風景。在窗台上,或者門邊的小玻璃窗前;如果門是打開的,則坐在紗門後。

這大概是世界上所有的貓的共同愛好,只不過大貓更顯興趣盎然,興趣勃勃。清早我早起上班,它蹲坐在那兒;晚上很晚,它還是端坐在那兒。它看晨曦、看夜景,看過往的一切生物。總之,對它來說,門外有看不盡的風光。而且,它看得那麼專注,那麼聚精會神、目不轉睛,看得那麼令人感動!

貓的耐心也讓我大為佩服。大貓往窗台、門邊這麼一坐,可以坐老半天,且紋絲不動。鳥兒飛過,蜂蝶飛過,它也只是興奮、好奇地抬起頭,轉動發光的眼珠子,目送它們離開視線。貓捉老鼠,靠的是它的兩樣本事:一是它的動作敏捷異常,老鼠逃不掉;二就是它的耐心枯守。你想,它往老鼠洞口一坐,一坐就是好幾個時辰,好動的老鼠沒有這份耐性,一動便枉送了性命,成了貓的美食。

大貓的第二項“工作”是,站崗警戒。

說大貓經常長時間坐在窗台、門邊,只是為了看風景,這話只說對一半。看風景固然是大貓的一大嗜好;但站崗放哨,警惕“敵人”的入侵,甚至僅僅是靠近,也是它的一項義不容辭的“工作”!

據說貓都有排它性。在戶外活動的野貓,則有各自的活動範圍,或者叫勢力範圍。不溶別的貓隨意入侵,否則就要起爭斗廝殺。相對于二貓三貓,大貓的這個意識特別的強。它更顯敏感,警覺性更高,因此,也更顯它好斗的另一面。

有大貓在窗台、門邊坐鎮,別的貓就不敢隨意從我家門口過,至少不敢離得太近。如果有不識好歹或“不信邪”的貓,硬要靠近,它就從窗台上跳下,竄到門口,隔著紗門,甚至隔著玻璃,沖著門外的不速之客,發出低沉、不怒而威的嗚嗚聲,充滿不友善乃至敵意。它在下逐客令或最後通牒呢!

這還沒什麼,大貓的這種無事忙,還有更讓人驚訝稱奇的呢。

有時我們正在吃晚飯,三隻貓都在餐桌周圍等著。突然,大貓噌的一聲,竄上窗台,然後又沖向門口。當我們回過神來,也聽到門外有貓的叫聲時,大貓已經氣急敗壞地從窗台到門口,從門口到窗台,來回騰竄了幾個回合。我知道,由于門外的貓在走動,大貓想找個最近最佳的角度,好對企圖“不軌”者進行監督、提出警告,所有它來回選擇,不斷變動。有時,門外的貓拐了個彎不見了,大貓急了,以為到樓上可以繼續觀察、監視,因此,它從窗台躍下,從門邊竄出,一個急轉彎,象箭一般,直射樓上。可在急轉彎上樓時,由于沒有控制好平衡,它經常被離心力甩出,一頭撞在牆角根,它跌跌撞撞地還是竄上了樓。當然,樓上會讓它失望,在那兒根本看不到它想看的。所以,不一會兒,它又下樓了,神色有點沮喪。如果這時門外的貓真的走了,它會顯出一副落寞無聊的樣子。但如果門外的貓又回來了,它便又亢奮起來。最終選擇了紗門後的有利位置,瞪得老大的眼睛,炯炯有光;低沉的嗚嗚聲,有著極大的威懾力量。總之,一副咄咄逼人、拒敵于千里之外的氣勢!我偶而也會“訓誡”它:有客人來,你應當歡迎,怎麼可以這樣不友好呢!可它不服管教,還會向我遞爪子呢。仿佛是我多管閑事,妨礙了它的工作。

我經常笑著對妻調侃說:看你的寶貝貓這副模樣,真可以“保家衛國”呢!

當大貓上竄下跳、奮不顧身的時候,二貓三貓瞅也不瞅一眼。仍然在餐桌下打轉轉,尋找掉落的食物。

俗話說,人一上十,形形色色;人一上百,千奇百怪。貓、狗何嘗不是如此,整個社會、整個自然界何嘗不是如此。

 

(二零零二年六月二十九日加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