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身處地（組詩）

●小 鎮

風總是混合著野花的芳香

天空是比陽光還要純淨的湛藍

灌木與黃土比賽誰更原生態

倒是每次都讓鳥鳴佔去了先機

不徵求誰的意見，一到冬天

雪花便把一切細細的重新擦拭一遍

喜歡攜妻女之手，到屋後的半山腰

一起望望田野、村落，當然還有勞作的鄉親

第一縷曙光如何升起，晚霞怎樣譜寫傳奇

然後在回來的路旁

插上根系發達抗旱耐澇的白楊

暗香浮動時溫一掬雄黃

借爐火看紅塵阡陌，世事蒼茫

可修行總不到家

常常是不經意間濁淚兩行

對我的女兒，我的要求不多

無論她日後身在何處

貧窮抑或富貴，顯赫還是平庸

不要忘了秦嶺深處一個叫葉家坪的小鎮子

最好能和我一樣

聽到這幾個字時心就不由自主悸動

那就足夠

●村 莊

風從這裡吹過，四野一片蔥蘢

雪從這裡飄落，萬物只剩下純淨

第一個來這裡的人帶來了種子和圖騰

草木和莊稼幾十年來生生不息相濡以沫

大多的時候，人們如一只只小鳥

棲息在四面八方的田地

不經意間，山歌此起彼落

紅白喜事時，他們如小草一樣聚在一起

接著，又被一陣風各自吹散

曾經的饑餓與病痛是家家戶戶的通病

一個村子的背影顯然有暗傷在身

有人試著走向遠方

在他鄉用方言和汗水詮釋另一種生活

越來越多的人向遠處的星光打聽人間的秘密

試圖用雙手釀出解除疾苦的良藥

許多人離開的時候沒有得到親人的祝福

多年以後他們的歸來成為了小村的節日

●院 子

一抬頭，會看見村口的梧桐樹上

雲彩正忙著翻曬心事

一睜眼，會發現坡梁上那片彎著腰的小草

正用小小的脊梁拉著霞光努力地朝上走

一側耳，能聽到低處的牛羊

循著風聲正在尋找歸家的路途

或許什麼都沒看見

卻可以聽見好多說話的聲音

或許什麼都沒聽見

卻可以看見好多蹣跚的背影

無需呼喊，也無需訴說

如同夜色降臨，星星就要出現一樣

塵世會越發善良美好

你沒有忘記，也不會是過客

●屋 場

從村口東拐，千層底習慣了黃泥鋪就的小路

螞蟻還是那麼小的個頭，幾十年來沒有丁點變化

大黃狗沒有了往昔的親熱

目光中已是深深地敵意與陌生

不時從院落裡伸出的榆樹枝與此起彼伏的目光

設下無數個盤查路口

老土牆剝落之際的疼痛聲還在回響

風中，小草依然一幅綠油油的舊日時光

如果來得及揮揮手，可能就天高雲淡

逼仄的門楣如一只巨獸

讓一聲呼喚

化作一滴巨大的淚

在舊屋場慢慢將你泅渡

●鄉 親

原諒我，沒有把你們比作高大的喬木

儘管站立得比楊樹還要筆挺

也沒有把你們比作蜂蝶

就算是勞作得比蜂蝶還要辛苦

更沒有把你們比作鮮花

事實上，綻放的比鮮花還要靚麗

經年以來，在塵世的土地上

我已經習慣了把我的鄉親

看做一棵棵風雨中挺立的小草

又或者是一只只土裡刨食的雀鳥

在喧囂和等待中

接過父輩的一生慢慢活下去

在秦嶺深處像一棵小草，年年綠著

幸運時捧出一兩朵小小的花蕾

像一只麻雀，時時醒著

必要時獻出羽毛，頭顱和胃

                 2015.7.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