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疼痛(組詩)

 

一場陰謀,籌劃已久

從中年開始由一兩個壞分子領頭

在母親的鬢角開始經營勢力

雙方的鬥爭從未停止

母親為此採取了種種手段

最後卻節節敗退

 

作為親人

我是看在眼裡,急在心上

終究無可奈何

直到如今的我也開始有了白髪

和母親在一起,內心才感到一絲坦然

而母親卻又為此

陷入了從未有過的憂傷

 

 

母親的背,一天比一天低

低過了草木,低過了風聲

炊煙就不必說了

從她手上升起,又迅速高過了她

那些莊稼,眼看著一天天高過了小村的影子

流水是個執拗性子

遠走他鄉,一去不回頭

 

我在小村試著讓自己開始變矮

好讓母親能夠拉著我的手

靜靜地朝前走

就像小時候,被牽著

在暮色瀰漫的村口

不說話,只有千層底布鞋

把夜踩得吱吱作響

 

 

不知從啥時開始

母親要近近的挨著電視了

書要放在鼻梁前了

和街坊們在一起打撲克

出牌理牌也開始慢慢騰騰了

所有的這些

昨天似乎都沒有過

 

這位小村能幹的婦聯主任

這位街坊四鄰紅白喜事的當家人

此刻,孤獨地坐在小院角落

就著陽光,細細的打量一株指甲花

她告訴我

以往,竟然沒有發現

花裡還有著七顆亮亮的小星星

 

 

從小到大,未曾說過一句假話

沒撒過一次謊,更沒昧過一次良心

彷彿練就了火眼金睛

那些假的,虛的

一眼便瞧了出來

我們兄妹幾個

自小便害怕母親的真和直

在擲地有聲,吐口唾沫便是釘的言語裡

在路見不平一聲吼的行為中

學會了坦蕩做人,真誠做事

現在,年邁的母親

帶著一口的假牙

心不甘,情不願,很少言語

她是怕,從這個假物事裡發出的言辭

辱沒了自己的一輩子的好名聲

 

 

兒女們都在遠方的城市裡

伸過來的攙扶

經過數十公里的山水

和長途汽車的顛簸

早已沒有了多少力度

如今,她已經習慣了

一動身,一伸手

扶一扶牆上父親的畫像

那是年邁的母親

在鄉下行走生活的拐杖

             2015.1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