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慢搖(組詩)

 

冬 至

 

雲彩下面是乾淨的草木

草木下面是清澈的流水

冬天一步步逼近,所有的開始都有了結果

萬物愈發層次分明,一目瞭然

 

山坡之上,大片的草木習慣著蕭瑟

唯有松柏頭腦清醒,沒有向季節交出內心的光澤

時間平靜於我們的卑微與普通

有多少事物正在重複著我們的過往

 

隔 河

 

什麼樣的風可以打掃這個凌亂的人間

露出時光綿密的質地和秩序的井然

隔河而望,對岸的山坡上

父親的墳塋逼仄而孤單

天氣轉涼,我卻無法給你添件厚衣裳

你也在不能把我攏在懷裡

像兒時就著柴火取暖

 

漫上來的黃昏帶來人間的煙火氣息

眾神之手替我打開滿天星光

露珠凝霜之日,我是自己

也是山坡上的絲茅草

就算是枯萎,也要緊貼你的胸膛

堅守住有你時那高過天堂的幸福時光

和那隔著清淺溪澗的孤獨與思念

 

風 吹

 

那些在風中摸爬滾打的人,有著足夠的理由停下來

讓風吹過小村,也吹過村旁的桃樹林

吹過繁雜的花期,葳蕤的枝葉

吹過少年輕生澀而張揚的面龐

也吹過一個中年人內心的希冀與遠方

 

野菊花在天寒地凍中開放

他們和在風中奔走的鄉親一樣

有著無以言說的理由和苦楚

如果可能,就讓一場雨水

把塵世的喧囂一點不剩的帶走

留下我,像山谷一樣

再大再多的風也無法裝滿

然後,在北風歡慶的誦經中

化身冬日裡的一片梧桐葉

甘心被揉碎,成為大地的一部份

 

村 居

 

大山深處的土著

被山風和草木固執的愛戀

被暗夜裡的燈盞一遍遍溫暖

當然還有親人的叮嚀,鄉親的渴望

可以手不能提,肩不能扛

也可以言不達意,理屈詞窮

堅持在字裡行間表達出內心的熱愛

和小學校的孩童一道

清晨,迎著朝霞行走,凝望

黃昏時刻,在暮色中不可救藥的讚美,歌唱   

從節令到方言,從農事到收藏

把所有的恩怨打磨成薄薄的月光

 

陽光用枝葉在大地上抒情

溪澗借雨水在鳥鳴中回想

夏天的蔥蘢,冬日的荒蕪

都是我的情人,緊跟它們的腳步

總能找到寄存在歲月深處的感動

沉默作為最深刻的表達

當荒蕪,留守,空巢被熟視無睹

一縷憂傷便孤單地生長

在時間之外,在秦嶺最堅硬的岩石之上

 

低 處

 

一個人的時候,記得提醒自己到低處去

到陽光的背面,時間沉下去的地方

看細節反射出真相

平凡之物也有著蒼茫之光

在低處,不知名的野花暗影芬芳

螞蟻和親人一樣,堅硬而倔強

善良與樸素一直在自然流淌

大地間穿行,草木間徜徉

心中住菩提,眼裡有佛光

讓另一個自己,通過冬日裡的第一朵雪花

與我們不帶任何功利的相識一場

對於山村來說,許多事物

註定要遠離浮華和張揚

父輩們常說這是我們最大的遺憾

有一天,你會發現

低處,才是你安放靈魂的道場

              2017.12.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