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似水(組詩)

 

流 年

 

一軒木窗,清風是稔熟之客    

白天裝的雲彩,夜晚住的星辰

 

此生幸運,沒有心靈雞湯的說教

也未曾經歷文字所描述的磨難

 

雪花像久違的親人,和相逢的事物相融

草木是春天的孩子,與人間的願景共生

 

落葉負責提醒生活的冷峻

有著大智若愚的安靜

 

世態百相,有過憐憫,痛恨,歡樂,幸福

盡量把自己修行成其中善良的細小部分

 

小 鎮

 

戶籍上的人口,常年有小半在外鄉的土地上生活

不時有人從外邊回來辦身份證

又或者處理遺留下來的田產林權

月是最紅火的時刻

每一個村落都洋溢著憋了一年的親情

三米五的水泥路實在是太窄

一兩步,便是異鄉

 

先是區公所撤併,接著是中學,糧站,郵局

下一步聽說派出所馬上就要搬走了

信用社只等新房落成也要遷到外鎮

我只是有點擔心,銀行網點撤併了    

我們這麼多年貯藏在那裡的

熱愛,淚水,歡笑,疼痛

該到哪裡去兌付

 

老 街

 

門楣一律斑駁,有翹角飛檐的馬頭牆記憶榮光

風是精緻的,像是相交多年的老伙計     

人是安靜的,像極了熟悉的至親

偶爾經過的一兩個遊客

是對舊時光的禮節性安慰

晨曦每天從東邊山頭趕來

漸次看望每一片長滿青苔的小青瓦

橡樹林中的野花

清香隨意,寵辱不驚

 

搬 家

 

記不清這是第幾次搬家了

搬一次家,便清理出一大堆用不上的舊物

過期的食品,了無用途的舊家具

穿不上的衣服,落滿灰塵的書本

一張老照片,幾封舊書信

幾個叫不出來的乳名

搬一次家,就多一份擔心

被親人辨識的特徵愈發黯淡

塵世的掛牽越來越少

 

獨 處

 

飼養十萬只豹子

注目燃燒後的灰燼

 

爭 吵

 

他和她吵了一輩子

總是比誰的嗓門更高

誰的破壞力更大

 

直到有一天

她在牆上的鏡框裡安靜了下來

他的言語也越來越少

 

他們用沉默繼續較勁

 

學 生

 

在課堂上挨批評多的學生

人前人後,對我最是尊敬

 

那個曾是我驕傲,也傾注了最大心血的學生

現在某局當著副局長,上次有事到局裡

在他的老板桌前,半個小時,硬是沒認出我來

還有一個在醫院當主任,老母親手術時,給他塞紅包

和小時候在課堂上回答問題一樣,流暢自然

趨於標準答案

 

山 頂

 

兒時,山頂很高,卻經常被我們踩在腳下

當下,山依然在那裡,和年青一代素不相識

只有山岩間生長的草木

年年青了又黃,黃了又青

證明著大山有著一顆溫暖濕潤

不甘寂寞之心

 

                   2018.12.17 寄自陝西

                   2018.12.21 披刊於風笛南加專頁第5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