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密碼（組詩）

●暗 語

天冷啦，記得加衣裳

這是我和母親的暗語

冷空氣是打開暗語的密匙

幾十年來，母親用它，和兒女

像諜戰片，一次次接頭

而今，當我用暗語和母親角色互換時

女兒也無師自通

她，竟然是個潛伏的高手

●落 葉

最後一片葉子，用盡所有的力氣堅持

渾若塵世還有著無限的牽掛和依戀

這像極了零九年臘月十三的老父親

拉著我的手，一直不放

只是他的身子輕得像是一片葉子

最後在大雪之中飄落

為那個逼仄的冬天增加了

讓我痛徹一生的悲與冷

●口 糧

玉蘭樹與火紅的梅花耗著

遲遲不解開胸衣，吐露心聲

陽光在它們之間踟躕

一點點變長，又一點點消失

臘月回鄉，不要浪費每一點時光

到山頂，那裡有呼喊

到打穀場，那有汗水

到小學校，那裡有青春與迷惘

早行者的腳步驚醒了野菊花晶瑩的夢境

把那些時光裡的情節裹緊

狠勁地朝身體裡塞，往頭腦裡擠

別忘了，這可是你出門在外

整整一年的鄉愁口糧

●星 辰

這麼多年來，父親和遠去的親人一樣

習慣於在黑暗中生活

這和他們在世上閉著眼睛也能侍弄莊稼一樣

沒有什麼技術含量

每年只有在臘月三十晚上

才有後人們送來點點燭光

照亮三百多個日日夜夜

紙錢和鞭炮無疑都是一種冷峻的提醒

每年都是我們兄妹幾人

把祝福和希望一遍遍禱告

用叩首的方式慰藉，釋懷

從後山下來，回望親人們的聚集之地

點點燭火彼此掩映

成為高懸於我們頭頂

指引我們返家路徑的星辰

●聚 會

從多年以前的某個下午切入

陽光從梧桐樹上斜射

在砂土地上寫下斑駁暗語

和我打乒乓的女同桌穿著紅色羽絨服

羽絨服的手臂上有一條藍油筆畫的小狗

那是文選課上我的傑作

當然，這秘密女同桌肯定不會知道

說到細節，她一下子全都回憶了起來

好像那隻小狗，在她記憶的脈絡上狠狠咬了一口

又或者是摁下了一個開關，開啟了某個閘門

彼時，除了臉上的青春痘

我們從裡到外，沒有任何毛病

              2019.2.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