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山空濛（組詩）

●秋 深

秋已深，香樟果和玉蘭葉

撲簌簌落了一地，好像有著相同的委屈

這和期間壘巢築家的喜鵲不一樣

它們一會兒獨處於桂花樹上

一會兒呼朋引伴在白樺林裡婉轉留情

風低語著穿過冬青，丁香，石楠

當然最多的還是橡樹一類的土著

住宿生在宿舍壓抑著打鬧聲

燈光透出許多伏案的剪影

一天難得的安靜時刻

群峰之上，星子露出眼睛

依然是大山深處熟悉的小學校

依然是平凡而溫暖的事物

依然是和去年沒有什麼區別的暮秋

當然，這沒有涉及

我和孩子們的年齡

●登高帖

登高，是為了和天空更近

也只是為了滿足一次目光的遠行

那些花開的日子，時間依然很冷

無需刻意留戀，一些往事便撲面而來

小徑之上，黃葉開始渲染故事

在你的腳下鋪展好大一幅錦繡前程

鳥鳴稀疏卻漸次明亮

這讓你愈發懷念那些刻骨銘心的情節

自遠方逶迤而來的恆河，一步三回頭

似乎直到此刻也沒想好歸途

它們和風一起組成天地之間動感的部分

在萬物對決之時保持住了彼此的善意

不問高遠的白雲和滿山紅葉

依戀還是追尋，從山腳到山頂

每攀登一步，總會有失去和獲得

輕易穿越你所經歷的過往

●低 處

一片落葉，沒有想到

自己讓幾隻拖家帶口

在黃土地上跋涉的螞蟻

有了一個遮風擋雨的溫家

此刻，霞光初露，微霜尚存

對於兩隻螞蟻，這重量剛剛好

在局外人的目光中

抵達塵世入口

●許

許輕風掀起草木的裙擺

許菩薩放下眾生的牽掛

許河流萌動初心

許雲彩深藏功名

許經幡開出花朵

許落葉說出怨與不甘

許淚水傳遞歡喜

許我為你

●林 中

在林中，那些灌木卸下的秘密

眾生司空見慣心照不宣

有人樹下長坐，就草木畫像

有人穿林而過，煙火氣息尚濃

更多的時候，橡木、白楊薰香的露珠

化身微霜，和野菊一道浸潤，環繞

所有的果實堪將凋零

那些曾經的美好值得回味與期許

秋山空濛，大地沉思

如果熬到冬天，倔強的喬木

用本真的樣子和天空肝膽相照

●小 院

牆頭長滿青苔，一大片爬山虎

如母親掌紋，長出密密麻麻的心事

木門從來不擋春風

幾十年來盛產的親情

只有光陰可以留存

月圓之夜，默默靜候著

今晚是否會有敲門的聲音 

阡陌已改，房舍換裝

你不必擔心，遠行十年的父親

會找不到回家的路徑

●河 岸

不是鄉愁的翅膀，不是大地的錦書

不是一回首迎見的笑臉

不是身影在遠方苦苦地凝望

一條河流愁腸百結，一道堤岸婉轉徘徊

到來，離去，流水翻新著苦短情長

在沒有成為雕塑之前來得及懷想柳色如煙

秋日實名制的收獲低調到無聲

稻草人返回禾苗，沒有比白頭更堅定的守候

蘆葦成為堤岸最刻骨銘心的注解

●暮 色

熱鬧是回事，喧囂是另外一回事

燈火讚美了黑夜，星辰應和著流水

蒲公英是用來想像的

炊煙無疑是最深情的一款

風經過我們，稍作些許停留

輕盈地覆蓋熟悉的事物

此刻，我不敢高聲說話

所有的悲傷都靜寂無聲

萬物屏住呼吸，試圖留下存在印痕

落日的目送下，老榆樹獨隅一處

山色高遠，小村古樸

我與萬物醉生其中，保持著恰到好處的溫度

                         2019.10.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