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慢（組詩）2020.8.19

●老號碼

那些號碼一直沒有刪

像熟悉之人在通訊錄裡生活

每一個名字，對應著一個面容

每一段數字，蕩漾著一段時光

有的主人已經遠行

有的無疑換了一條行走路徑

獨處時，我會沿著舊號碼

把那些煙火氣息一一溫習，拜訪

每一次，老號碼都會和我互動

讓內心溫暖抑或感傷

●展銷會

連續的幾天雨

老房子漏的不成樣子

好不容易天放了晴

小村卻找不到能上房撿漏的年輕人

此時風又開始吹

尚顯泥濘的小徑還在搖搖晃晃

為了扶住鄉下生活的根基

年邁的母親

用大盆，小盆，木盆，鋁盆

把老屋變成了一個盆子的展銷會

●舊手機

母親堅持用的舊手機

是和父親一道買的同一款老年機

父親走了，她把兩部手機

換著充電用

去年，孫女強行給她買了一部智能機

又給她安了微信，教會她視頻

慢慢地得到了她的認可

偶爾，還會發個抖音

那兩個舊手機捨不得扔

靜靜地擺放在案頭

每天她都會充好電當鐘表用

她說那上面的溫度

讓日子不會冷

●荒草坡

這是村民最新的叫法

儘管我一次次糾正那是「五擔梁」

依然於事無補，曾經的口糧地

饑荒年月養活過一家人的地方

作物們早已遠走他鄉

作為小村最勤勞的一個，十年前父親躺身期間

除了山風代替他著急，嘆息

直面愈發沉重的荒蕪

他已無能為力

唯有野花每個季節都零零落落

像緬懷，更像記憶

●老教師

辦學條件越來越好

孩子卻越來越少

餘生的日子

早已原諒一切

專注於校園內外的美好

要為善良之人祈禱

力有所及地學習

把熱愛和感恩作為立身之要

閑暇之餘，種花除草，隨山風遠眺

看一片流雲淡抹操場

玉蘭樹間，翻飛的喜鵲

有著讓我依然讓我怦然心動地

鳴叫

●十年帖

塵世萬物都可成為一顆子彈

從十年前射入，讓隱痛漸次蔓延

習慣了像兒時你在村口等我一樣

只要暮色再濃一點

呼喊再長一點，風聲再緊迫一點

我就能把你也等回來

韓家院子的土房裡，感覺哪裡都有缺口

你在牆上，為母親抵擋著風寒

河對岸你長眠的山嶺

越來越像你的面龐

那些灌木如髮，水杉似眉

它們一道接納了所有的風雨

十年了，我已得到真傳

在深夜一遍遍用淚水

描摹，鐫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