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興八行（組詩）  2020.11.1

1

從草木的枯榮間，從鳥鳴的婉轉中

從操場上孩子們的追逐裡

時令早已謀劃好了所有的段落章節

只需小北風一吹，漫山遍野，塵世內外

那些打翻了的調色盤，愈發疲憊的身影

在漸行漸遠的雷聲中放下陳年往事

只有紅火棘在枝頭撒著歡，成為唯美意象

撫慰著多少人匆忙而潦草的中年

2

草木轉黃，斜陽散淡，果實歸倉

眾神在春天安排的諸事皆已應驗

高處的獼猴桃採摘園，河邊的稻穀田

尚有三三兩兩的鄉親在繼續打理著山野

淡月早出，渲染塵世的寧靜與孤獨

事物的美好，總是無法完整地表述

校園內外，剛開始是燈光，後來是星子

隱約的一聲呼喚，讓暮色超深處又挪動了幾分

3

很多時候，必須承認，那些沉默不語的事物

有令人望塵莫及的能力和慈悲到極致的包容

可以枝繁葉茂碩果盈人

亦可滿目荒蕪雜草叢生

每一種熟視無睹和焦慮嘆息

都是從春風中走來的過客

他們都有一本別人看不懂的流水賬

都有一種他人無法理解的儀式感

4

把方言用熟用舊，和草木地老天荒

清晨寫下的詩箋，在暮色中另起一行

許山歌悠揚來安置我望穿秋水的回望

讓那些表裡如一的言辭感動歸來之人的遠方

其實歡喜與憂傷都與生活本身無關

親人真誠的呼喚不帶絲毫做作

時光總會有亮堂的部分，就像在村口

一種溫暖習慣性迎面，將我浸染

5

日子閑散，宜於婉約成一闋清平樂

牽手走過的微雲，淡花，清茶

無疑都偏愛嫻靜，她們都是隱居的一群

沿著指縫裡滴落的光陰不動波瀾

掌上的日光，是仰視的人間煙火

蟬聲已遠，荷香漸消，水雲之間涼風初起

誦經之人有著天然的古典情懷

桂子飄香處，梵音嬝繞來

6

夕陽成為山野最大的漿果，溪澗作為有聲音的鞭子

趕著成片的向日葵，間或的莊稼地，急急追尋

落葉與流水隨秋風一道開始遠離

原野蒼茫，初霜晶瑩，分別堅硬而空曠

體內盛開的陳年幻想在虛無中等待

歸來的人若是停留，就同他看山看水

若忙於趕路，就請告訴他前途的天氣如何

自身則立地成樹，等待風雨的加冕

7

野菊從有愛的向陽坡地開起

這些細小精緻的燈盞配得上純粹的金黃

此刻，它們裝著幾粒晶瑩的露珠

那是夜晚的天空，獻給大地的鑽石

人世喧囂，寧靜尤為可貴，

宜於皮紙包裹，瓦罐存貯，善良之人自可安詳

它們啜飲而又不斷充滿，如一片海

不息湧動著那來自久遠命運的呼喚

8

炊煙嬝繞思緒，身影模糊雙眼

稻香四溢應和蛙聲起伏，滿天星斗對應萬家燈火

愈向深處感傷愈深，成熟是極致的痛苦

幸有冬青不開，孩童常在

聽天空通過群鳥打聽雷雨的消息

把秋天看作塵世存放憂傷抑或歡樂的容器

只是我們不能過於放浪形骸

不然，那些溢出去的雲彩便找不到回家的路

9

陽光正好，白皚皚的雲朵，清幽幽的流水

萬物亙古，小村只讓山風和溪澗描摹

一縷亮晶晶的呼吸如童顏在枝頭若隱若現

紅葉叮咚一聲跌落在一天比一天瘦的日子中央

就著夜色，在螢火蟲的燈盞指引下

沿著小徑抵達深處的柔軟

用靜默取代所有的修辭

萬物空靈，恰如我心

10

暗藏內心的波濤洶湧

和每一個遠方平靜相逢

陽光經緯織就的秦嶺山村

一如這個季節，水落石出，一目瞭然

時令濾掉了所有的空想與虛無

驗證著勞作的光榮與壯美

作為未曾遠離過山野的土著

步履一直在朝聖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