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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小小說四題
1.張小聰
張小聰放學回家，在山腰上跑呀跑，跳呀跳，唱呀唱，忽然看見一胖子一瘦子，牽著一頭牛優哉遊哉迎面走來。
那頭牛向著張小聰“哞”了一聲，又“哞”了一聲，再“哞”了一聲。
咦，重要的事情“哞”三遍？張小聰嘟噥著，不由得停住腳步，仔細打量起這頭牛。
這一打量，倒真看出問題來了。張小聰驚叫道：“咦，這不是大花斑嗎？”
胖子瘦子對望一眼，笑呵呵問：“小毛頭，你認得這牛？”
“當然認得，”張小聰狠狠甩了甩鼻涕，指著牛屁股大大咧咧說，“你們看，這邊上有四塊大花斑！”
胖子瘦子看了看，連連點頭。
“所以說，這肯定是二蛋家的牛啦！”張小聰很得意。
“這小毛頭還真厲害，”瘦子豎了豎大拇指，“這牛我們買得可貴了！”
“可不是，二蛋家的牛在我們全村是最好的，當然貴啦！”頓了頓，張小聰又問：“你們跟二蛋爺爺談的價吧？”
胖子微笑道：“那老頭太會講價啦！哎呀，不跟你這小毛頭吹牛了，再見！”
“叔叔再見！”張小聰扮了個鬼臉，又跑呀跑，跳呀跳，唱呀唱的……
胖子瘦子剛下山，就被員警抓住了。員警身後，站著又在甩鼻涕的張小聰。
瘦子惡狠狠地說：“原來是你這小毛頭管閒事！”
張小聰挺起胸口：“這不是閒事，這是我自家的事！大花斑是我家的寶貝，二蛋家根本沒養牛，你們沒想到吧！我要是說自家的，你們能放過我嗎？你們能不跑掉嗎？”
胖子回過神來，驚訝地張大嘴：“那你怎麼知道我們不是買的？”
張小聰鼻子哼了一聲：“你不是說，那老頭太會講價啦……哼，我爺爺、二蛋爺爺都早過世啦！”
胖子瘦子對望一眼，耷拉著腦袋：“唉，真沒想到栽在這小毛頭手裡！”
張小聰再次驕傲地挺起胸口：“你們兩個壞蛋給我聽著，我不是小毛頭，我叫張小聰，聰明的聰！”
2.時小帥
時小帥是真長得帥，玉樹臨風，濃眉大眼，舉手投足氣質非凡，在大學裡迷倒了一大片女生。
有電影劇組到學校挑演員，一眼就看中了時小帥。時小帥想演正面男一號，但導演要時小帥演反面男一號。時小帥沒辦法，只得聽從導演安排。你別說，時小帥還真不辜負導演的期望，把個花心的情場浪子演得淋漓盡致，一下子火了。火了的時小帥跟影視公司簽訂了演出合同，從此走上了演員之路。
在拍攝一部抗戰題材電視劇時，時小帥想演正面男一號，但導演要時小帥演反面男一號。時小帥還是沒辦法，不得不聽從導演安排。導演安排時小帥演一個隱藏很深的漢奸，漢奸壞事做絕，但憑著英俊的外表、三寸不爛之舌和陰毒的心機，直到最後一集才被識破。這部電視劇播出後，收視率極高。隨著劇情推進，觀眾越看越氣憤，把時小帥扮演的漢奸罵了個狗血淋頭，有觀眾甚至氣得直接把自家的電視機砸了！
從此時小帥走上了演壞人之路。他演的壞人，相貌堂堂卻包藏禍心，口齒伶俐卻口蜜腹劍，氣質非凡卻殺人不眨眼，總之將劇中人騙得團團轉，壞得令觀眾咬牙切齒。時小帥成了“花心大蘿蔔”“狗漢奸”“大壞蛋”的代名詞。
時小帥走到街上，不時有入戲的觀眾對著他指指點點。有些入戲太深的觀眾，還拿雞蛋砸時小帥，罵道：花心大蘿蔔、狗漢奸、大壞蛋，我呸！
其實時小帥只想演正面角色，哪怕配角也行。時小帥跟影視公司提這個請求，但公司老總的頭搖得像撥浪鼓：我們不能跟投資商開這樣大的玩笑，我們不能跟票房開這樣大的玩笑！
時小帥又跟導演提這個請求，導演歎口氣說：我們不敢跟觀眾開這樣大的玩笑！
時小帥無話可說，他耷拉著腦袋，默默走開了。
時小帥不再奢望演正面角色哪怕配角。
光陰似箭，時小帥演繹了數不清的壞人，這些壞人壞到了骨子裡，在觀眾心裡紮下了根。就在時小帥即將退休那年，因為一場意外的爆炸事故，時小帥在拍攝現場被炸成重傷。
彌留之際，時小帥眼角淌出兩滴老淚，提出人生最後一個請求：請給我換一套正面男一號的戲裝，讓我演一次臨死前的好人……
3.大舅
大舅從小喜歡說大話，是個敢說敢做的人。
聽外婆說，大舅還是穿開檔褲、一臉鼻涕的光屁股娃時候，有一次到鄰居二狗哥家去玩，看到牆上貼了好幾張獎狀，很羡慕。大舅拉著二狗哥的手，搖頭晃腦說：“嗨，等我將來讀書上學了，我的獎狀要把整面牆壁貼滿！”外婆趕緊捂住大舅的嘴說：“小孩子不要說大話，要是實現不了會讓人笑話。”
但大舅後來讀書上學，無論小學、初中，還是高中、大學，成績果然優異。他拿的獎狀不計其數，果然貼滿了整面牆壁。
大舅讀小學四年級的時候，鎮政府通過招商引資，引進了一個機械廠進村落地生產，吸引了附近一大批村民進廠打工。外公也高高興興進了廠，不再外出掙錢養家糊口。有一天週末，大舅到廠裡玩，正碰見廠裡機械出了故障，幾個技術工在那裡鼓搗了半天，弄得大汗淋漓，但仍然沒有解決問題。大舅在旁邊看了很久，拍著胸脯說：“嗨，等我將來工作了，我來修理這些破機器！”大夥兒一起笑起來，外公慌忙跑過來捂住大舅的嘴說：“小孩子不要說大話，要是實現不了會讓人笑話。”
但大舅說到做到，讀大學選的是機械專業，大學畢業後也放棄了留在大城市，而是回到村裡的機械廠打工，真的做了一名技術骨幹。
村裡的這個機械廠，經過多年的打拼發展，賺得缽滿盆盈。廠長很得意，換了那輛顯舊的東風雪鐵龍，買了輛高配置的豪華寶馬。大舅羡慕地撫摸著廠長的新車，昂著頭說：“嗨，等我將來時來運轉了，我自己當廠長，我也要買下這款豪華寶馬。”一個打工崽，這不是大白天說夢話嗎？工友們一聽哄堂大笑。這回，沒有人來捂大舅的嘴了，因為外公、外婆都生病，住在醫院裡。
但大舅後來果真時來運轉，開了個屬於自己的機械廠，一步一個腳印掙錢，果真買了一輛跟廠長家一模一樣的豪華寶馬。大舅的生意越做越大，把工廠搬進城裡的工業園區，一大批跟隨他打工創業的鄉親也進了城，在城裡買了新房子。
大舅的事業順風順水，蒸蒸日上。又娶了個漂亮的城裡媳婦，生了個大胖兒子，實在是事業愛情雙豐收，成了人生大贏家。哪知道天有不測風雲，前不久，一場大火將大舅的廠房燒得精光。大舅不但變得一無所有，還欠下一屁股合作商的原材料債。然而大舅沒有倒下，他不停安慰驚魂未散、一直哭啼啼的大舅媽說：“嗨，放心吧親愛的，我將來肯定會東山再起的，你等著吧！”
這一次，大舅沒有搖頭晃腦，沒有拍著胸脯，也沒有昂著頭，但我們一家親友都相信：大舅一定會重整雄風，一定會東山再起！
4.小偷
那天，我正在超市閒逛，忽然聽到身旁一位大嬸大吼：“放下錢包，抓住小偷！”
超市工作人員和顧客們一下子圍攏過來，那位被稱作“小偷”的光頭小夥慌了，連忙把一個粉色錢包塞到身邊的小女孩手裡，尷尬地解釋：“大家別誤會，這錢包是從這小妹妹褲袋裡掉到地上的，我撿起來正要交還小妹妹……”
小女孩懵懵懂懂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她打開錢包，見沒有任何損失，笑道：“那謝謝大嬸，也謝謝光頭哥哥啦！”
“謝他幹啥？”大嬸厲聲質問，用手點著光頭小夥的鼻頭說，“這小子是我老家鄰村的，他騙得了大家騙不了我！他曾經因為盜竊坐過牢，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這重磅消息猶如一枚炸彈，一下子在人群中炸開了鍋。光頭小夥冷汗下來了，他結結巴巴地辯解道：“我確實因為盜竊坐過一年牢，但我經過政府教育，已經改過重新做人了……我正在努力找工作……我真沒偷小妹妹的錢包……”
“哼，誰信呢？”大嬸嘴角一撇。
“反正我不信。”“我也不太信。”有人嘰嘰喳喳議論。
光頭小夥面如死灰，喃喃道：“我離開老家來這裡，就是想換個新環境，就是想重新做人，可走到哪裡，大家都不相信……”
我腦光一閃，想起一件事。有一次我陪家人逛公園，忽然聽到有人喊“救命”，我循聲跑去，見公園湖裡有老人溺水了，一位光頭小夥衣服都沒來得及脫就跳下水，把老人救上了岸。光頭小夥做完好事，沒留下姓名就走了。
怪不得這光頭小夥有點眼熟，我清清嗓子大聲說：“大家靜一靜，這光頭小夥今天沒有做小偷，我信！”接著，我把光頭小夥公園救人的事講了一遍。
光頭小夥露出驚喜的眼光，感激地看著我。見還有人半信半疑，我一拍腦袋：“超市不是有監控嘛，看看不就知道了？我堅信這光頭小夥不是小偷！”
超市工作人員這才回過神來，忙去看監控，果然是小妹妹的錢包不小心從褲袋裡滑落到地上！
事情弄明白了，大家一哄而散，各忙各的事。光頭小夥眼含熱淚，握住我的手連說“謝謝、謝謝”，久久不願鬆開。
幾天後，我在街角拐彎處，與迎面而來的一位光頭小夥撞個滿懷，光頭小夥連連賠不是。我驚訝地睜大眼睛：“咦，你不是公園裡跳湖救人的那位英雄嗎？”光頭小夥靦腆地點點頭。我突然發現：眼前的這位光頭小夥顯胖，而超市裡撿錢包的那位光頭小夥顯瘦，他們不是同一個人。
新年伊始，萬象更新。我到一個新社區拜訪朋友，看見大門外的一棵枯樹上，長出一大片的新芽，散發的氣息令人沉醉。我正細細觀賞，門衛室裡突然跑出一人，與我緊緊握手，原來是超市撿錢包的光頭小夥。他還是顯瘦，但精神抖擻，笑容滿面。他自豪地說：“我找到工作了，我是這個社區的一名保安。謝謝您啊，是您給了我勇氣，給了我希望！”
我點點頭，沒有說話。我本想問問他是否也曾有過下水救人的英雄壯舉，但覺得沒有這個必要了。我再次抬頭望瞭望枯樹上的一大片新芽，輕輕地笑了……
2019.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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