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命師二題    

1算命師與補鞋匠

在這條街尾，新擺了兩個地攤，一個是補鞋的，一個是算命的。補鞋匠原來在鬧市區補鞋，鬧市區人來人往，生意當然好，但影響了城市主幹道市容市貌，被市政部門攆到這裡來了。而算命這工作，從來都是在背街小巷才能順利進行的。

有生意的時候，補鞋匠和算命師各忙各的；沒有生意的時候，兩人就聊聊天，話話家常。慢慢地，兩人就彼此熟悉了。算命師的鞋破了，就照顧補鞋匠的生意，而補鞋匠只收算命師一半的錢；而算命師臨時有點急事，補鞋匠也幫忙照看著攤子，直到算命師回來。

這天，兩人的生意都不好，很無聊。算命師對補鞋匠說：“咱們一起在這裡擺地攤也是緣分，要不我免費給你算算命？”

哪知道補鞋匠並不領情，搖搖頭回答：“不怕你不高興，我不相信算命。一個人的命運不是老天爺安排註定的，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靠補鞋養活自己，這就是我的命。你把我的命算得再好，天上也不會掉餡餅；你把我的命算得再差，我也照樣吃飯睡覺。”

在算命師看來，自己的一張熱臉，貼在了補鞋匠的冷屁股上。補鞋匠的話句句帶刺，深深刺痛了算命師的職業自尊心，算命師狠狠地瞪了補鞋匠一眼，不再說話。

從此算命師不再搭理補鞋匠。

幾年過去了，補鞋匠不再補鞋，而成為鞋廠老闆。補鞋匠逐漸擴大鞋廠規模，吞併了城裡幾家小鞋廠，並且把與他競爭的一家大型鞋廠也擠出了城外。補鞋匠名氣越來越大，他還當選為政協委員。

幾年過去了，算命師仍然在算命。城裡經常開展反迷信整治行動，算命師只得不斷轉移工作地點。隨著時間推移，他的名氣也越來越大，來找他算命的人絡繹不絕。

這天，算命師正在家休息，忽然門鈴響了。算命師打開門一看，沒想到是補鞋匠來了。補鞋匠當然已經不是當年的補鞋匠，此刻他油頭滑臉，腦滿肚圓，財大氣粗，一身名牌。他一隻手叼著中華煙，一隻手提著幾大包高檔補品。

“你這是幹啥？”算命師驚異地問。

“你不是說過，咱們在一起擺地攤是緣分嗎？我這是來看老朋友來啦，”補鞋匠的神色很凝重，“另外，請你幫我算一下命……”

算命師睜大眼睛，愈發驚異地問：“你不是不相信算命嗎？”

“你大人不記下人過，”補鞋匠尷尬地笑笑，“實話跟你講，這回我和我的公司被舉報偷稅漏稅、行業欺詐、惡意競爭、產品品質有問題等等，上面正在查這事，我雖然已經上下勾兌打點，但心裡仍然不踏實……請你給我算算，我這回能躲過這一劫嗎……”

2 算命師與曹總

曹總，我感覺那人一直盯著你看。秘書小羅指了指街對面。

曹總持手機正翻看股市行情，聽罷抬頭一望，幌旗上“算命”兩個大字撞入眼簾。走，過去瞧瞧這玩意兒！曹總笑笑說。

這是個簡易的算命攤：一張方桌，一張獨櫈，一杆幌旗，一本相書，一個算命師而已。算命師臉上雲山霧罩，沒有任何表情。

看他怎樣裝逼。曹總湊近小羅耳朵，鼻子裡輕輕哼了聲。

小羅心領神會地點點頭，指著曹總高聲說，算命的，你給他算算吧。算得準的話，大大有賞。

但如果算得不準的話，咱可不想付錢！曹總惡狠狠地接過話頭。

算命師臉上雲山霧罩，沒有任何表情。他斜眼看著曹總說，看你面相，你從小在小橋流水邊長大，本應性格溫和，為何如此肝火虛旺？

曹總一驚，嘴角抽搐了一下，定定神回答，算命的，你還真不賴，我老家在農村，家門口確實有一條小河，還有一座木橋。不過，你是瞎貓逮上死老鼠，蒙的吧？

算命師乾脆把眼睛閉上，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看你面相，你父母應該早已病亡，如今你孤身一人，為何說話如此咄咄逼人？

曹總一聽大震，臉上瞬間放晴，豎起大拇指顫聲誇讚，算命的，你，你，你竟然能相到我父母病亡，神了！

這太不可思議了，一旁的小羅也驚訝得張大嘴巴。大師，這是我們公司曹總，小羅一邊介紹一邊急切地發問，那您相相曹總新開的食品加工公司生意前景如何？

算命師瞧了瞧小羅，再緩緩死盯著曹總，盯得曹總頭皮發麻。

大師，我的食品加工公司能不能發大財？曹總也改了尊稱。

算命師臉上雲山霧罩，沒有任何表情，嘴裡吐出兩個字：凶兆！

曹總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但隨即眼珠一轉，冷笑道，我是不是需要花很多錢，請你消災啊？

算命師搖搖頭，歎口氣說，我不收你的錢，也無法為你消災，你好自為之吧！

這可太出乎曹總意料，曹總愣住了！

……

不久後的一天，小羅再次來到算命攤，滿臉虔誠。大師，我已離開曹總，準備另謀出路。走之前想請您解惑，行嗎？

算命師臉上竟然露出微笑，點點頭。

小羅說，曹總新公司生產的偽劣食品吃死了人，公司目前被查封，曹總也惹上官司面臨牢獄之災。大師您是如何算定曹總有此凶兆？

算命師拍拍小羅肩膀，慘澹一笑說，種善因，結善果；種惡因，結惡果。我和他是同鄉，只不過歲月滄桑，他不認得我罷了。當年他吃喝嫖賭抽俱全，騙光家產，活活氣死父母，這樣的人，能有好結果嗎？

小羅頓悟地點點頭，向算命師深深鞠了一躬……

2020.0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