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中國農民的魂靈

 

——讀莫言的《生死疲勞》

 

一個偉大的作家必須承擔尋找人類魂靈的重任。

莫言在《生死疲勞》小說中,以虛幻與現實相結合的筆觸,大膽運用“六道輪迴”的東方生命想像,將建國後50年的時空濃縮在一個小範圍裡,引領讀者作了一次穿越輪迴的亡靈的旅行。儘管只用了43天的寫作時間,但無疑,莫言試圖通過作品,尋找中國農民和土地的魂靈。

《生死疲勞》其實就是一部“生死輪迴”。在這部《生死疲勞》裡,自認為自己是一個好地主、沒有害過人、還很善良,被冤死的地主西門鬧,用他的靈魂轉世投胎為驢、牛、豬、狗、猴的生死輪迴,圍繞他的家人,他的家鄉,和他相關的人,用不同的視角看人生得勢落魄、世間榮辱、生活百態。 “這個世界上,懷有仇恨的人太多太多了。我們不願意讓懷有仇恨的靈魂,再轉生為人,但總有那些懷有仇恨的靈魂漏網。”

《生死疲勞》飽滿而又龐大、臃腫。莫言在緩緩敘述中如入自由之境,虛構與現實,傳統與現代,集傳統中國鄉村倫理、情懷於一體,佈局結構上的沛然大氣,人物塑造上的精細入微,尤其是那種只有俄羅斯作家才具備的人道主義情感,賦予了莫言作品鮮見的力量。

 “連無人性的東西都能合人性地表達出來”。事實上,以合乎人性的方式寫人,賦予人以人性的高貴和尊嚴,這幾乎是所有文學大師的共同特徵。偉大的作家必須從更加廣闊和博大的視野來觀察眼前的社會,並以弱勢群體的權利為著眼點來做出是非判斷。

在《生死疲勞》的六到輪迴裡,我們可以從中窺視聽到莫言尋找農民魂靈的腳步聲。西門鬧在遭到鬥爭時,就意識到,“這是時代,是有錢人的厄運勢。”原來貧富的懸殊造成了歷史車輪的轉動,西門鬧無法逃脫失控的歷史車輪的毀滅性碾壓。而活在土改運動以後的農民,除了一個藍臉,也都集體死亡,因為他們失去了農民的本質——擁有自己的土地,做土地的主人。這樣的場景很多,小說裡,莫言喊出了土地的主人在那場被迴避的社會災變中蒙受的驚天動地的冤屈,展示了中國土地被糟蹋的命運,用奇詭的想像力,復活了中國農民苦難而倔強的靈魂。

一篇小說,如果沒有人性的閃光,不為魂靈尋找出口,再華麗的語言,再夢幻的結構,也只能曇花一現,不可能存活於文學史。如果一位作家做不到這樣,他的氣力終歸白費,他寫的不是心靈而是器官,他寫的憐憫和慈悲不是為了世上的生靈,而是停留在表面階層的虛假的同情,所以留不下深刻的痕跡。

也因如此,偉大的作家必須承擔尋找人類魂靈的重任,像曹雪芹、托爾斯泰、魯迅、巴金,他們用足自己的筆墨,創造了一個個偉大的靈魂世界。

相比莫言,我們的作家,是非道德心太重,流露出的多是現世關懷,缺乏更高的靈魂審視點,因此無法實現超越現實、人倫、國家、民族之上的精神關懷。

 2013-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