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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 兮 歸 來
✦ 汨羅江畔弔詩魂
皋蘭被徑兮，斯路漸。
湛湛江水兮，上有楓。
目極千里兮，傷春心。
魂兮歸來，哀江南！
——屈原《招魂》
1
又是一年端午
誦讀離騷
沉吟楚辭
搖搖晃晃的我
被一杯雄黃催眠
把自己裹進一片粽葉
然後和一枚粽子一道沉江
為的是去尋訪
當年的屈子
去找回那一顆失落的詩魂
2
為找回那一顆失落的詩魂
曾經仰望那千古流轉的風
那行吟澤畔的身影
常常在迷離的夜色中引我入夢
跟著您，孤獨地行走在
楚國的大地
綿綿夜雨排解著我胸中
鬱結的憤懣
那形神相交的融滲
那老而彌新的技法
那閃光的思想
那堅貞的理念
那叱吒風雲、改天換地的夢
懷揣抱負與理想
不斷尋找著自己生命的根基
3
那支離破碎的千里山河
那百孔千瘡的茫茫大地
民離散而相失
哀故都之日遠
落花無言於風雨飄搖
今夜的明月照著您獨向王宮
靈魂，被閒置
詞語，被流放
彎彎山路
不再通向隱秘的故鄉
在語言的翻新中
纏綿的思念滑落蒼穹
從星星的彈孔中流出的
已經不是昨天那血色的黎明
4
夜雨中總有一雙迷濛的雙眼
在搜尋烏雲之上的天空
被歲月鏽蝕的心鎖已經斑駁
流血的傷口於呻吟之聲中結痂
魂兮歸來！……魂兮歸來！……
舉世皆濁您獨清
眾人皆醉您獨醒
燃燒的烈火中
我穿行於生命與死亡的峽谷
風在嗚咽，雨在悲鳴
莞爾而笑的漁父鼓枻而去
魂兮歸來！……魂兮歸來！……
5
在揚子江的浪波中
逆流而上
在江濤的擊打中
恍恍惚惚
一把艾草
在我粗重的呼吸中形影相弔
古老的汨羅細雨霏霏
那飄香的粽葉
沉澱著2298年的懷念與淒迷 ①
6
徘徊於汨羅的水流
彳亍在
三閭大夫墓前的樹林
屈子死了，楚國亡了
五月五日，這個
惡月中的惡日
淚水飄灑在華夏的天空
魂一夕而九逝
一顆詩星在風雨中飄落
7
細雨中追憶
意緒裏抒發
縷縷詩魂
於一個動盪的世界
引亢赤縣神州未來的歌
一個千年的故事
一個幽幽幻彩、
裙袂飄飄的身影
那一件曳地的楚袍
依舊在孤獨中思考生命之本真
8
想起了屈府庭院的
那一棵橘樹
那“受命不遷”的
剛直不呵與堅毅神采
那清晰而玲瓏的青春舊夢
您就是一棵樹
好修而求美
自高且自賢
一待華美之葉落盡
生命的脈絡便歷歷可見
9
信任危機四伏
我總是
在糊塗中清醒
清醒中又癡癡迷迷
千迴百轉的糾結與糾纏
疾風驟雨中的
搖擺與堅挺
瘀血的脈管裏
沉澱著經年的詞語與呼吸
10
悲草木之零落
哀美人之遲暮
逸響偉辭
卓絕一世
於無盡的鋪陳與幻境中
感受美的誘惑、纏綿與魅力
路漫漫兮修遠
徒上下而求索
千里江南
何處招魂
你的流放被凝成佳句
你的詩賦千古流傳
波浪拍打著行吟的節奏
沉江的你
又在今天詩人節裏復活
11
日光煮雨，月光煮露
沏一壺古丈毛尖
為今夜歸來的
三閭大夫把酒接風
守住靜謐的月華沉澱
靜聽這
蠻荒之地的最後一粒顫音
紅顏只隔桃花岸
一人獨灑一江愁
自拔於
國家和個我的雙重枯竭
不為其他
一切嚴肅的思考
只為證明當初的別無選擇
12
朝發軔於蒼梧兮
夕餘至乎縣圃
幻覺被回憶攪拌
所有黃昏都逆向而行
蘆花搖晃著秋天
我趕緊壘好詩的墓地
日光流瀉，歲月轟鳴
一絲幽怨掠過心情
一滴水正在下落
八百里洞庭波濤洶湧
亦餘心之所善兮
雖九死其猶未悔
掀開大地綠色的扉頁
我癡望南來的苦雁掠過楚天
13
騎《九歌》的詩句以飛天
揚《九章》的顫聲以招魂
徘徊於雲夢之澤
彷徨在洞庭之濱
惜往日
悲回風
在子夜的陰冷中叩問蒼天
誰說天高不可問？
我就是要提出
我百思不得其解的質疑
172個問號
172道難題
放言無憚
無所顧忌
崑崙山上極目
我眼中的宇宙一片荒寂
14
步餘馬兮山皋
邸餘車兮方林
流放的夜晚
是一條
哀民生多艱之路
那一燭殘火
把我的牽念留在心間
雁過長空無痕
清夢醒來無影
滿目山川
依舊稀遠
我知道，這一切
終將成為灰燼
秋樹在冬夜開花
只能在我酒後的夢裏
15
在這淅瀝的雨夜
讀魚龍的歎息
走進歷史之深處
走進一個水氣淋漓的五月
身披桂花香草
獨步蒼茫大地
熱血扶風
焦桐化雨
滄波絕兮汨羅淚
以一顆詩心為賦招魂
16
汨羅江畔弔詩魂
屈子墓前讀楚辭
萬里河山
萬家燈火
一顆孤寂的詩心
與另一個生命在此相遇
黑夜是無法擺脫的
但明天的太陽
依舊會撫慰我們的身體
風雨如磐
曠達如天
行止無愧良知
褒貶自有春秋
在命運的浮萍上
我們都不能放棄自己
17
在時間的縫隙穿行
在夜的黑暗中漂浮
數不清的問號
重重疊疊
人間的哀傷已經無法醫治
仰望天空把淚滴
時間的鏈條
忽然在我的手上斷裂
無法縫合的傷口
翻卷著楚國的黃昏
地獄與天堂之間
我模糊了回家的方向
18
世溷濁而不分兮
好蔽美而嫉妒
行吟在汨羅江邊
感受著
那個時代的痛苦與冷熱
一個漆黑的雨夜
我只讀屈原
一顆不朽的靈魂
在我的心靈世界復活
您的歌吟是詩人的歌吟
您的哀痛是歷史的哀痛
19
穿越遙遠的時空
衝破歷史的塵封
蕭蕭落葉
颯颯秋風
與屈原在楚辭中相遇相知
我一次又一次踏入人世的殷紅
落花亂，風雨驟
哀江南，傷心地
手把《離騷》讀遍
頓覺一個人的渺小
啊！在浩大的人類歷史之中
沒有靈魂的肉體只是一個軀殼
魂兮歸來！用詩歌清潔
肉體的醜陋……
魂兮歸來！詩，是心靈
對應的投影……
① 據有關資料，屈原於西元前278年5月初五投江，距今2298年了。
（2020年6月20日——7月13日，寫於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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