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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國大公子”的愛恨情仇
✦詩說納蘭性德的三次婚戀悲劇（3首）
小
引
據說，他是《紅樓夢》中賈寶玉的原型，他的家庭則是現實中實實在在的賈府。因為他和曹雪芹的爺爺曹寅，都是與康熙皇帝“一起玩大”的年少君臣。忘不了祖上這段“輝煌”家史的曹公，在寫《紅樓夢》的時候也就難免受其影響了。
他，就是近年在網上一直很紅火的“清初第一才子、千古傷心詞人”納蘭性德。
納蘭性德（1655—1685年），葉赫那拉氏，字容若，號楞伽山人，滿洲正黃旗人。他原名納蘭成德，一度因避諱太子保成而改名納蘭性德。其父乃康熙時期權傾朝野的“相國”明珠。其家族那拉氏隸屬正黃旗，為清初滿族八大姓之一，即後世所稱的“葉赫那拉氏”。
貴為相國大之公子的他，還是康熙皇帝的表弟。
顯赫的家世，高貴的血統，再加上他自幼天資聰穎，讀書過目不忘，一直受到其父的疼愛。孩童時候即習騎射，十七歲入國子監讀書。十九歲的時候，開始著手編纂了一部1792卷的儒學彙編——《通志堂經解》。浩瀚巨著，洋洋大觀，其才學自然受到皇兄康熙的賞識。是人們羡慕的文武兼備的年少英才。
然而，後來人們更看重他的，是他那些真純、自然、深婉、淒美的詞。著名國學大師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譽之為：“北宋以來一人而已”。
這樣一代才子，卻幾乎一直是在傷心的淚水裏度過他那短暫的一生。特別是他一生中的三次婚戀悲劇，更是催人淚下。今天讀他那些直指本心的《飲水詞》，仍感到一種愛的悲涼和心靈上的震撼。
康熙二十四年五月卅日，他永遠離開了人間。這一年，他只有卅—歲。
納蘭家別墅故址，在北京西北郊海澱區上莊鎮的皂甲屯。該鎮翠湖濕地公園，闢有納蘭性德紀念館——納蘭園。納蘭死後即葬此。
北京後海宋慶齡故居，有兩棵明開夜合花，據說就是他當年親手栽種的，距今已有350年了。
“家家爭唱飲水詞，納蘭心事幾曾知”？今天，就讓我們從他的三次婚戀悲劇，走進他的內心世界，來瞭解那傷心欲絕、撕心裂肺的往事和詩人的“心事”吧！……
相思相望不相親
——那一段刻骨銘心的初戀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他的表妹是一個和林黛玉一樣漂亮的女孩。她和納蘭公子一樣喜歡詩詞，還會演奏優美動聽的古琴曲。情投意合、心有靈犀的小兄妹，好的如膠似漆。然而，還沒有來得及談婚論嫁，二人的戀情就中途夭折了。原因是因為表妹被“榮幸地”選上了秀女，入宮成了康熙皇帝的妃子。
君臣成了“情敵”，其結果是可想而知的。“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天生多情的詩人一生之悲劇，就這樣不可避免地從他夭折了的那個初戀開始了……
秋風起，落葉飄零在
我的窗口
夢已斷，月西沉
淚水，在這無盡的黑暗中
漸漸凝固
相府夜色濃，冰冷入骨髓
我那親愛的妹啊
入宮已經半年
咫尺天涯難再遇
秋霧迷茫，相思相望不相親
落紅片片，夜霧濛濛
歸夢隔狼河
細雨幾番消瘦了
往事不堪盡成非
我們的生活還沒有開始
就半途夭折，被宣告結束
心上人成了皇兄的妃
熱淚無語暗流
至高無上的君王啊
你的三宮六院美人無數
為什麼還要如此貪得無厭
還要奪走我心愛的妹？
多少情侶被你拆散
多少姑娘淚灑宮廷
選妃入宮年復年
棒打鴛鴦太無情
當年天真爛漫的玩伴
為什麼今天會變得如此冷血？
說什麼顯赫的家世
談什麼高貴的血統
所謂文臣武將
不過是任你驅使的奴！……
燭花搖影，茫茫碧落
一盞孤燈落碎花
那一首首《菊花詞》
那催我奮進的
《十面埋伏》
《平沙落雁》
還有那窈窕婀娜的身影
那多愁善感的一對酒窩
總是一次又一次
在我的夢中，揮之不去
此情已自成追憶
幽窗冷雨一燈孤
興亡滿眼
舊時明月
一顆心，被揉碎在可憐的夢中
蕭蕭落木不勝秋
我的心事有誰知？
心愛的妹，今日可伴君？
還是在宮中望月？
此刻，我似乎
又看到了您的悲苦和憂鬱
西風凌冽，階前的夜合花
已經閉合
但花影還在，芳香還在
您的聲音還在
今夜，牙齒無法談論舌頭
我只能仰望星空
把淚滴落成暗夜的寂寞……
斷腸人去自經年
——哀悼因病而早逝的亡妻
由父母做主，廿歲的他步入婚姻的殿堂。新娘子盧氏是典型的名門之後、大家閨秀。知書達禮、溫柔體貼，志同道合、心心相印。婚後不久，他就走出了初戀的陰影。儘管仍然忘不了做了皇妃的表妹，但他已能冷靜地面對殘酷的現實，並重新收割愛情，從心底愛上了自己的妻子。
盧氏的出現，徹底改變了納蘭的境遇和心態。知性美女、賢內助、紅顏知己，終於讓這位多情又多病的公子，重新振作了起來，再次煥發出了生命的活力。
然而，好景不長。三年之後，盧氏因為生孩子難產而患病。雖然百般求醫問藥，仍然沒有保住性命。康熙十六年五月卅日，摯愛的妻子永遠離他而去了。從此，他只能在追憶中重溫與妻子經歷過的一切……
01
生於相府，原本是我此生
莫大的不幸
又被皇兄“賞識重用”
更讓我在黑暗的深淵裏
苦苦地掙扎，難以自拔
若問看花情緒
物是人非，早已沒有了
當年的意氣風發和金戈鐵馬
所謂的“御前侍衛”
也就是皇上身邊
聽候招呼的奴才、走狗
那表面風光的
“榮華富貴”
又怎能化掉
我心中那濃濃的憂鬱
五夜光寒，忘不掉的是
我心上的妹
落花如夢，夢醒後
我總是留下一聲長長的嘆息
嘆宮中那心上人的宿命
嘆我自己的無能
嘆無情的流水
嘆人間的不平
嘆世道的荒唐和黑暗
嘆這個帝國的腐朽、衰敗和沒落
風，在一波一波地
碾壓星光
夜晚的燈火高過荒蕪
似真非真
似幻非幻
明天我又要步入婚姻的殿堂
聽說，對方的女子是
兵部尚書的千金
知書達理，善解人意
而且還是一位
學說淵博、能詩能文的才女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也就是聽聽而已
我的愛情
早已被皇天無情地奸殺
所謂婚姻
也就是將埋葬我一生的墳墓
02
盧家的女子果真不同尋常
捧茶、磨墨
說詩、填詞
無微不至的關愛
溫柔細語的紅袖添香
夜深千帳燈
故園無此聲
別樣幽芬，不知有嚴寒酷暑
賭書消得潑茶香
甘心老是鄉矣
欲眠還展舊時收
鴛鴦小字，猶記手生疏
傷口，在妻子的柔情中平復
心境，在家的溫暖中
不再抑鬱
如膠似漆，瞬間就是三年
階前雙夜合，一片月明如水
03
無情風雨，天道無常
一聲霹靂，凋零了
昨夜盛開的夜合
恨只恨萬惡病魔
把我的嬌妻一口吞噬
天昏昏，地沉沉
蕭蕭黃葉中
我看見
一場大雪飄零在六月
斯人去矣，從此後
我們陰陽兩隔
跌坐於淵崖之上
望蒼穹恍恍惚惚
魂斷新月，誰念西風獨自蒼涼
空倚相思樹，不見合歡花
淪陷的書卷中
我要去
尋覓傳說裏的還魂草
我要向閻王爺
索回我親愛的妻
紫玉釵斜燈影背
紅綿粉冷枕函邊
霜天曉角
小院新涼
我的一顆冷卻的心
在夜的廢墟時辰中漂浮，漂浮……
落盡梨花月又西
——與沈宛從相愛到分手，納蘭愛情中的又一悲劇
妻子盧氏去世之後，痛失紅顏知己的納蘭一直處在極度的痛苦之中。雖然不久又續娶官氏，他的心情還是沒有多大的好轉。
妻子可以再娶，但紅顏知己卻是無法替代的。
由知心朋友顧貞觀牽線搭橋，終於又有一位才貌雙全的女子緩緩走來。她就是來自江南的才女沈宛。這沈小姐也是填詞高手，其作品情致纏綿、淒婉動人。納蘭早聞其名，在心中亦仰慕已久。應顧貞觀之邀，南下的他終於與沈小姐見面了。她倆一見如故，很快就成了兩情相悅的有情人。
半年之後，顧貞觀送沈宛北上入京。一對彼此仰慕的詩人終於走到了一起。
這一年，納蘭已經三十歲。
然而，相愛容易相處難。首先是朝廷有滿漢不通婚的禁令，納蘭難以明媒正娶。再有就是沈宛的身份乃一名歌女，也就是風塵女子，連給納蘭做小妾的資格都沒有。
那個年代，那個特殊家庭，衝破一切阻礙的愛情，卻難以走進婚姻的殿堂。
面臨國法、家法的雙重阻力，納蘭只能望而卻步。不肯逆來順受的沈小姐無法接受這愛情的冷落。他們不得不分手了。傷痕累累的沈宛，從北京又回到那煙雨滄桑的江南。
又一場使人悲痛欲絕的愛情悲劇，難以避免地發生了。命運讓他倆只能永
遠相隔千里。相思，卻不能相守。遙望南天，孤寂的夜晚讓納蘭難以入眠……
01
薄暮，從階前的卵石路上
開始瀰漫
回憶的心火，在一堆
燃燒的濕柴中冒著濃煙
繁花落幕了
大雁正南飛
昏鴉盡，心字已成灰
仰望夜空，一次次
垂 淚
醉酒三杯再沉睡
醒來，一顆死去的心
又開始抖顫
舊恨新歡難以相伴
只有噩夢相隨
欲問蒼天，蒼天無語
月東升，星影搖搖欲墜
多事之秋飄細雨，花開花落
一味揪心，準擬相看似舊時
02
身在高門廣廈的相府
常有山澤魚鳥之思
多情自古原多病
寒月悲笳，冷香半縷
悠悠歲月
被我咀嚼成一顆蒼老的心
人在朝廷，心在江湖
我本人間一介書生
難忘那雙林禪院
逝去的愛妻如在眼前
夕照西山，一陣槐花落
03
冷落繡衾誰與伴？
木葉紛紛歸路
夕陽下
一冊《選夢詞》激起一池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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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綠楊曾折處
不語垂邊
蕭條離別七年
彷彿今夜又與知音相伴
淚落江南，一代才女
白玉帳寒夜靜
一闕《望遠》詞
讓我夢回當年
沈小姐，您在何處沉吟？
04
三月下江南，一路顛簸
有緣千里會情人
消息半浮沉，今夜相思幾許？
心有靈犀，惺惺相惜
相遇煙雨樓閣
一見傾心
向名花、美酒拚沉醉
山一程，水一程，山水緊相依
風一更，雨一更，風雨同舟行
05
沈小姐北上入京
花開如夢
夜夜合歡
有情人終成眷屬
兩心相悅，惆悵客不再傷悲
遠離相府，德勝門邊築愛巢
半生餘恨今消
為抵禦對流逝的恐懼
以兩顆文心來雕龍
落日黃昏
讀著古老而年輕的故事
情是過去的沉淪，心是今日的新生
06
相愛容易相處難
人生處處多艱辛
漿向藍橋易乞
藥成碧海難奔
城牆上的暮色從來瀰漫著我的憂鬱
滿漢不通婚的禁令
已經無法逾越
風塵女子的身份
更讓我倆
難以走進婚姻的殿堂
西風不解征人語
一夕蕭蕭滿大旗
靈魂披著黑紗
窗外落葉飄零
我的愛，在掙扎中淚雨紛紛
07
難駐青皇歸去駕
飄零粉白脂紅
今朝不比錦香叢
畫梁雙燕子，應也恨匆匆
從沈小姐的聲聲沉吟中
我聽到了她那揪心的痛
她說她可以不要名份
但卻無法接受家族的歧視和冷落
京城的空氣讓她壓抑
父母的冷眼
更讓她
在黑暗的牢籠中無法呼吸
她說，她是愛我的
但無法忍受
這裏的荒唐和冷漠
她要回她的江南，她不能沒有自由
我不想放棄我的愛
我不想分手
但是，我更不能委屈她
為了心中的愛，我只能決定放手
08
沈小姐終於走了，回她心愛的
煙雨江南去了
只留下我的一片陰冷和孤寂
窗前花落，風景倍淒涼
度日如年，一天又一天
望江南，滿眼清風百事盡非
八年前，愛妻拋下了我
半年前，沈小姐離去
一病不起可憐人，怎耐這清風如許？
我本是人間多餘的客
這個世界不該有我
我去了，還是到西天去追我的愛妻……
09
尾
聲
康熙廿四年，,五月三十
我們的納蘭走了
一生追愛的他
永遠離開了人間
那一雙迷濛的淚眼
於夜的黑暗中
流出一汪殷紅殷紅的夢
心苦最憐天上月
一別如斯
落盡犁花月又西
遠在江南的沈小姐
聞訊後後悔莫及
愛一個人就不該離開
愛一個人就該生死相守
是自己的離開害了他
她恨自己的任性和自私
三個月後，她生下了
他的孩子
由於抑鬱，一個月後
也含恨離開了這個世界
那剛剛滿月的孩子
被一個陌生人抱走，不知所終……
一朵芙蓉著秋雨
誰念西風獨自涼？
不恨天涯行役苦
年復一年，人間猶唱長恨歌……
eq \o\ac(○,1)1《選夢詞》，沈宛刊行於世的一本詞集。
（2022年10月24日，寄自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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