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水也要升騰成雲

——詩人艾砂的稻香湖之戀 

 

2014430日凌晨438分,中共黨員、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世界華文協會會員、『作家報』、『沿海文藝報』名譽主編、『稻香湖』詩刊主編,人們尊敬的老詩人艾砂,在北京不幸逝世。

又一位詩壇老將駕鶴遠去。不勝悲痛之餘,老詩人的多少往事紛紛湧上心頭,歷歷如在眼前。人們特別難以忘懷的,是他那不老的詩心,是他那如醉如痴的稻香湖之戀……

 

夕照青山,詩侶築夢『稻香湖』

 

上個世紀的80年代後期,從工作崗位上退下來的艾砂夫婦,回到了北京市海澱區蘇家坨鎮的後沙澗村。幾十年走南闖北,他一直沒有忘記這個地方,因為這裡是生他養他的故土。

 寒來暑往,離開家鄉這些年,從戰爭歲月到和平年代,艾砂一直奔波在祖國的文化戰線。作為一個詩人,他一直在尋找一片詩意的棲居地。他熱愛詩,一輩子鍾情於詩,盡管在那極“左”的年代蒙受不白之冤,發配小興安嶺勞動改造30多年,但那裡的冰鋒雪劍並沒有磨掉他對詩的一片痴情。

艾砂並不姓艾。他本姓劉、名沙,又名樹春、蕭沉,艾砂是他發表詩作時用的筆名。1943年參加革命後,他任過西安『正報』編輯、主編過『詩哨』、『詩戰線』,曾經用自己的創作實踐,填補了中國抗戰詩歌的一段空白。解放後做過『軍工報』、『紅旗報』、『黑龍江林業報』等報刊的主編,在編輯工作之餘,寫詩,也寫小說、散文及隨筆,採用各種形式宣傳黨的方針政策。但在上世紀50年代,卻被劃為胡風事件的重要成員、並在“文革”中遭受不公正待遇,在小興安嶺勞動改造。改革開放後,他的冤情得到平反,恢復工作後任黑龍江伊春市帶嶺區辦公室主任、兼史志辦主任……

 經歷半個多世紀的風風雨雨,老來的艾砂更感到詩對我們國家精神文明建設的不可或缺。他認識到,詩歌是打開人性枷鎖的鑰匙,是抹去生命塵埃的絹帕。海德格爾說“詩意地棲居”,就是對人性的深層思索。生活的詩意和詩意地生活,是一種生命精神,自然也應為生命的存在和意義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如果中國沒有詩歌,沒有精神層面,就不會有未來。

 然而這些年來,中國詩壇的現狀並不盡如人意。一些詩格調不高,甚至以醜陋為美。沒有了精神的追求,沒有了靈魂的震撼,也沒有了對假惡醜的鞭撻。媚俗、庸俗、低俗,貌似詩的非詩太多。沉渣泛起,泥沙俱下。一些有良知的詩人出不來。他們沒有陣地,他們的作品沒有地方發表。

 想到這些,他的心裡很不安。作為一個奮鬥了半個多世紀的老詩人,他深深感到自己肩負的歷史責任。這個一輩子都不肯認輸的倔強的老頭,此刻忽然有了辦一本詩刊的想法。

“你個人想辦詩刊?”老伴不無擔心。

“對,我要辦一本真正的民間詩刊,要用詩的汗漬,把粉和泥,捏成磚塊,為後人鋪墊崎嶇的征程。”艾砂對老伴推心置腹地說起自己的想法和打算。

 跟艾砂一樣,他的老伴馬乙亞也是一位一輩子鍾情於詩的詩人。早在上一世紀40年代,她就在他主編的『詩戰線』上發表過敘事詩《草原的足跡》。詩為媒,情更真。是詩歌讓他們燃起初戀的火焰,在那最黑暗的年月裡,他們的心靈上開出了最美的金達萊。

後來他們都參加了黨的地下組織活動,兩人先後潛入沈陽兵工廠從事秘密的群眾工作。

她接受他的單線領導。他們的愛情傳奇裡佈滿荊棘。由於地下工作的特殊環境,這一對戀人的思念只得以詩箋傳遞:

不要說北風刮得落葉繽紛 / 她會很快為你送來一個早晨……

記住呀 / 上街時要多拿兩件衣裳 / 走路時要時時刻刻注意陰雨天氣 /

你的健康就是  我倆幸福的指望 / 等天亮以後我們一定形影不離……

那時候,他倆熱戀中的愛,只能這樣濃縮在暗語般的詩裡。

沈陽解放後,艾砂成為黨的領導幹部,馬乙亞考入東北大學。19505月,東北軍區軍工部黨組織為他們操辦了新婚儀式。

婚後,他倆在各自的崗位上拼命地工作。沒有想到的是,1955年,艾砂莫名其妙地受到牽連。反右運動,他又成了報社的“內控右派”。席捲全國的“十年浩劫”,更成了這對文化人的一場噩夢。艾砂被關進“牛硼”,發配到寒冷的小興安嶺林區。面對突如其來的變故,馬乙亞覺得委屈不解。她極力為艾砂辯護,結果給自己已招來了“為階級敵人塗脂抹粉”的新罪名。造反派給她剃成“陰陽頭”,她抱著5歲的女兒在批鬥中受盡凌辱,然後在林區最偏僻的山林接受“改造”,先後兩次住進精神病醫院。

1980年,艾砂終於獲得全面平反。和他患難與共的馬乙亞,冤案也同時昭雪……

“我倆從相識、相戀到長相守,都是以詩傳情,以詩為伴,詩歌是我們生命的一部分啊!現逢昌平盛世,那些莫須有的罪名、桎梏早已除掉,我們還是繼續寫詩吧!”

馬乙亞頷首含笑。談起詩來,他們依然像年青時那樣充滿激情。對於籌辦詩刊,他倆更是一拍即合。老夫妻抵足而勞,兒女們鼎立相助,在早年祖宗留下的宅基地上蓋起了農家小院,這就是後來他倆與眾多詩友們談詩論文的聖地——“夢園”。

那一年,恰逢詩壇泰斗臧克家90華誕。前往祝壽的艾砂夫婦,說起想以家鄉的稻香湖為名,籌辦民間詩刊輔植後人。臧老一聽大為讚賞,高興地寫下“稻香湖”的刊頭,從而奏響了『稻香湖』詩刊的序曲。

 

滴水穿石,悠悠未了夢園情

 

經過一番精心而又艱苦的籌備,一本全新的詩刊『稻香湖』終於在1999年橫空出世。

人間真愛重情義,世上知音彌足珍。上世紀90年代末,盡管他們的退休金每月才1000多元,生活在北京這已屬低層。但為了辦詩刊,他們勒緊腰帶,省吃儉用,不買新衣,不添家具,日用品用最便宜的,買菜揀別人挑剩的,買肉挑肥的。兒女們見了心疼地說:“倆老不是有高血壓、糖尿病嗎?不能吃肥肉呀!”艾砂風趣地說:“曹雪芹舉家食粥米常賒,我們隔三差五還能吃上一點肉,此生足矣。”

他們確定的辦刊宗旨是:新詩、短詩、韻味詩,民歌、情歌、自由歌。他們決心在京郊舉起一面詩的旗幟,要把老詩人、新詩人都團結起來,以老帶新,推廣新詩。

拿到了艾砂夫婦創辦的『稻香湖』,著名詩人賀敬之不禁感嘆:“大小天地俱神異,豪情柔情皆詩情”。

詩人聶索更是激動不已,當即賦詩一首:

    新株萌發借春風,夏至荷花別樣紅。

    淡雅衣裝誠本分,清潔品行自雍容。

還有徐放、牛漢這兩個當年的“胡風骨幹分子”,得知老友艾砂、馬乙亞這對詩人伉儷不顧耋髦之年,囊中羞澀,自費創辦『稻香湖』詩刊,也寫詩祝賀:

    平生滄桑事,一笑付東流!

詩書畫乃天地人間之精氣神也!

為節省開支,他們出門辦事,近處騎自行車,遠處擠公交車。艾砂還“自鳴得意”地為詩刊的發行寫了一首打油詩:

    不管三伏三九,背上詩刊就走,

    不用坐車花錢,人誇省錢高手。

一次,80高齡的他騎車去郵局,由於郵包太沉,摔了個人仰車翻。回到家馬乙亞見他滿臉污血,又是心痛又是埋怨。艾砂卻輕鬆地說:“你放心,馬克思還不忍心招我去。” 艾砂時常給老伴留“遺言”:“我要是真的乘鶴西去了,再難,你也要想辦法把詩刊辦下去。”

 說來也怪,這些年死神都不忍心掐斷他那活潑思路,他幾度病重住院,一一闖了過來。正如他在那時候寫的一首詩中所表示的:

       一滴情也不輕施,一滴露也灑落禾間

       一滴水也要升騰成雲,一滴血敘述祖宗的恩典……

那些年,他們一邊編輯詩刊,一邊寫詩,出版了『夢園情』、『南國情』、『不了情』、『凹凸情』、『中外現代詩名家集萃』、『艾砂馬乙亞短詩選』等詩集,還主編了『感動中國的百家詩選』,他的短詩《一滴》,發表後,獲得國內外華人的一片歡呼與掌聲,不久就編入了中學生輔導教材。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六十周年他獲得全國文藝創作特別獎,同時獲得『作家報』全國文學大賽特別奉獻獎和多家報刊的獎勵,2006年中央電視熱播“十大愛情經典故事”,他的感人事跡被列在其中。

不久,他們又聯手推出倆人的詩文集:『一滴水流動的聲音』。七百多個頁碼,近五十萬字的文筆優美的詩文,給人們帶來的不僅僅是精神的享受,更是一種意外的驚喜。他倆的詩歌緊隨時代的脈搏而吟誦,他倆不僅是時代的見證者,也是時代的創造者,更是時代的驕傲而自豪!

人們記憶猶新的還有,在首都各界用詩歌朗誦隆重紀念抗日戰爭勝利60周年的時候,他們夫婦雙雙走上台朗誦自己創作的詩歌:《上前有一顆星》。詩中,他們緬懷抗戰的悲壯歷史,激勵中國人民奮發向上,抒發了熱愛祖國、熱愛和平的豪情壯志。

 2012830日,中共海澱區委宣傳部、海澱區文學藝術界聯合會和『中關村』雜誌社聯合舉辦了“艾砂、馬乙亞夫婦創作70周年研討會”,回顧艾砂先生和與他相濡以沫、共同經歷了60多年風雨人生的馬乙亞女士70年的創作歷程。據有關資料記載,海澱區政協主席彭興業,中共海澱區委常委宣傳部部長陳名傑,著名詩人、詞作家石祥將軍,史地學家、海澱區原政協主席張寶章,詩人、武警北京總隊原政治部主任殷德江,北京市文聯原黨組副書記、北京市作協副主席趙金九,人民文學出版社編審莫文征,北京大學教授、著名文藝評論家張頤武、封世輝,海澱區文聯主席、中關村雜志社社長衛漢青,海澱區原文聯主席易海雲,著名詩人、海澱區作協副主席崔墨卿,著名書法家、北京書協顧問、海澱區書法家協會主席張書範,詩人、中華文藝家雜誌社主編王耀東等,以及來自山東、河南、河北、黑龍江、北京等地詩人、評論家以及新聞界的60多位嘉賓。

 艾砂、馬乙亞這一對因詩而結緣的夫婦,共同攜手走過了人生的苦難與輝煌,用生命與熱血譜寫了一曲時代凱歌。他們心靈中流出的“一滴水”,更像陽光和雨露滋潤著人們的精神世界。水滴雖小,可以穿石。水滴雖小,映射出的卻是太陽的光芒。

 

聲名鵲起,『稻香湖』譽滿四海

 

1999201315年間,『稻香湖』詩刊已經出版58期,發行量由原來的幾百份增加到兩、三千份,遍及世界20多個國家和地區。每一期的出版,都凝聚著老詩人的心血和辛勤耕耘!年近九十的兩位老人,在故鄉這片熱土上,在21世紀的中國,再次譜寫了新詩發展的神話。

艾老一直認為,詩是心靈的血液,是靈魂的眼睛,是寫給靈魂相通的人看的。寫詩不僅是一個寫作行為,是一個價值創造,對於生命內涵的創造,對於藝術境界提昇的創造。

對於一個詩人來說,詩歌是他內心唯一的陽光。這個世界不是沒有好詩,而是缺少對好詩的發現。他堅信,好詩永遠在民間,在基層的群眾中。

他創辦『稻香湖』,就是要發掘民間的好詩。

有關文章介紹,自艾砂夫婦創辦詩刊後,新疆一位叫阿那爾•向吉甫的詩人,將『稻香湖』詩刊視為自己晚年的精神寄托。在他彌留之際,還一直惦記著艾砂、馬乙亞和詩刊,他已無法執筆,只好口頭向孫女叮囑:“我死後,艾砂就是你爺爺、馬乙亞就是你奶奶!”

 聞名天下的嵩山少林寺第32世禪師行佛,是一位宗教詩人,足跡遍及歐亞諸國,在北京大學宗教系學習時,成為『稻香湖』詩刊的常客,從此與夢園詩侶結下僧俗詩緣。

佛教聖地九華山的心蓮法師,是一位老尼姑,與艾砂夫婦邂逅後,便有了詩信來往,令詩侶夫婦領會了佛與詩的交融。

當『稻香湖』詩刊飛越萬水千山,展現在世界各地詩人面前的時候,人們顯出異樣的驚喜和感動!香港才女蔡麗雙博士,先後出版了31部詩集。因『稻香湖』詩刊與艾砂、馬乙亞這對詩人伉儷結緣,她寫詩讚美『稻香湖』:

    “從山谷中走來的典雅,站成了夢園中的古典。”

香港著名詩人、作家聯會會長曾敏之,曾獲香港特區政府頒發的榮譽勛章,他感懷於艾砂、馬乙亞這對詩人伉儷的熱情與執著,常常給『稻香湖』詩刊來稿。

名貫中西的鐘鼎文博士,是寶島台灣詩界的泰斗,創立了世界文學院,任世界詩人大會名譽主席。他年過九旬仍奔走於海峽兩岸,『稻香湖』創刊後,他成了“常客”,經常給夢園賜稿。

台灣著名詩人文曉村,創辦了『葡萄園』詩刊,任名譽社長,他與艾砂夫婦因詩相識相知,以詩傳情,抒發對祖國親人的思念之情。

新加坡著名華僑女詩人劉情玉,在馬六甲海峽舉辦了兩家華文詩刊,她帶著全家人慕名走進“夢園”,從此成了老詩侶的“閨女”兼詩友。

菲律賓華僑詩人來雲鶴,是馬尼拉市華文《世界日報》副刊部的主編,他對『稻香湖』詩刊推崇有加,經常向當地華僑和國際友人宣傳『稻香湖』詩刊。

法國華僑詩人郭凝,現任法中友好協會副主席,是中法文化交流的積極倡導者,他每有詩稿從不忘『稻香湖』。

『稻香湖』詩刊像一只只信鴿,忠實地傳達著海內外華人情牽祖國的情義。常給詩刊來稿的隊伍中還有香港的王一桃、曾敏卓、張詩劍、文榕、曉帆、犁青,台灣的台客、金築、麥穗、涂靜怡、許其正、王祿松,新加坡的泊雁,菲律賓的施素月,加拿大的洛夫,美國的滿銳、謝青、關守中等200多位中華詩人。

藝術沒有國界,詩歌亦是如此。一天,美國加州籍的林德先生走進了農家小院,工工整整地寄情留言:我愛詩,無論它出現在何處,詩歌都能夠與我們的靈魂溝通。一對叫白伯詩、白佳葉的法國中學生兄弟,特地利用暑期來夢園作了10天的客,吃農家飯,學普通話,接受艾砂夫婦對他們用中國古典文學的薰陶。金裕錫,一位在北大中文系修中國現代文學史專業課程的韓國女孩,慕名走進了夢園,老詩侶熱情地接待了這位漂亮的異國學子。日本慶應大學的老師杉野元子,是研究中國北方淪陷時期文學活動的專家,杉野博士專程來到稻香湖畔,在夢園裡,她深深地感受到了中華文化的博大襟懷和中國人民的寬厚情懷。

隨著『稻香湖』詩刊的聲名鵲起,夢園,成了詩的聖地,清雅的小院成了詩友們聚會的好地方。在這裡,詩友們品茗葡萄架下,縱談屈賈李杜之千古絕唱;泛舟稻香湖上,闊論當今中國詩歌的發展趨向。

如今,『稻香湖』詩刊和艾砂、馬乙亞的名字,不僅成為中國詩壇的榮譽,更是北京海澱區文化的重要符號。

 

 詩人艾砂的不幸離世,已經成為我們這個世界永遠的痛。詩人雖然離去,他留下的詩篇將世代相傳。

艾老走了,他的『稻香湖』將與這個世界永存!

艾老走了,他的精神將永遠引領我們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