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苦瓜

——故宮博物館藏

 

似醒似睡,緩緩的柔光裡

似悠悠醒自千年的大寐

一只瓜從從容容在成熟

一只苦瓜,不再是澀苦

日磨月磋琢出深孕的清瑩

看莖繚繞,葉掌撫抱

哪一年的豐收想一口要吸盡

古中國了又的乳漿

完滿的圓膩啊酣然而飽

那觸角,不斷向外膨脹

充實每一粒酪白的葡萄

直到瓜尖,仍翹著當日的新鮮

 

茫茫九州只縮成一張輿圖

小時侯不知道將它疊起

一任攤開那無窮無盡

碩大似記憶母親,她的胸脯

你便向那片肥沃匍匐

用蒂用根索她的恩液

苦心的慈悲苦苦哺出

不幸呢還是大幸這嬰孩

整個大陸的愛在一只苦瓜

皮鞋踩過,馬蹄踩過

重噸戰車的履帶踩過

一絲傷痕也不曾留下

 

只留下隔玻璃這奇跡難信

猶帶著後土依依的祝福

在時光以外奇異的光中

熟著,一個自足的宇宙

飽滿而不虞腐爛,一只仙果

不產在仙山,產在人間

久朽了,你的前身,唉,久朽

為你換胎的那手,那巧腕

千眄萬睞巧將你引渡

笑對靈魂在白玉裡流轉

一首歌,詠生命曾經是瓜而苦

被永恆引渡, 成果而甘

 

 

              1974.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