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雄港的汽笛

 

偶或,越過海氣陰寒的空間

遠遠地吹來一聲汽笛

沉痛的音調因重負而壓低

暗暗搖撼著整個港城

餘音不斷,牽動多少纜索與錨鍊

多少桅檣啊,和桅頂挑亂的眾星

像夜景變成了一片橫隔膜

在起伏的水面頻震

就知道重噸的貨櫃輪,又一艘

吃水深深,在進港或是出港了

鐵灰的舷影峭起如絕壁

下面追隨著匍行的小艇

 

從他渾厚的男低音裡

能想像肺活量有多駭人

孤獨的靈魂該慣於遠征

越不盡水藍的荒漠啊,東經又西經

低緯之後又高緯,穿過暗礁,冰山,險峽

流放到燈塔,水禽,與人魚的神話之外

去赴暴風雨之約,看天與海

為一條灰濛濛的水平線

鬧開了臉,在叛雲與逆浪之間

一場接一場捲進了決戰

 

聽,汽笛又響了,迴聲隱隱

繞過燈塔,沿著防波堤吹來

若是在進港,船啊,你一定很倦了

只求躲避外面的風波

若是出海呢,氣象台說

衛星圖上的氣壓很低

此去向北,會撞上惡劣的天氣

 

不過是一聲汽笛罷了

竟然觸動我腔膛的共鳴

想一艘船啊孤傲的靈魂

該屬於港灣呢或是海洋?

該繫於錨鍊或縱於波浪?

如果我,是這樣的一艘貨輪

吃水深深,曳著悲壯的汽笛

一道防波堤兩個世界

進來的安全和出去的冒險

究竟,該怎樣選擇?

                          1986.9.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