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士德

 

四壁圍一個宇宙, 我是一巫師

向幽邃的藍墨水瓶裡掀起

一場小小的風暴

面北而坐,六蓆榻榻米可以

煉五色石,砌倉頡的積木

煉丹術熊熊生起風火爐

桌燈為月,書齋寂寂似太古

 

和耶穌或魔鬼都不訂條約

座右無銘,道德無經

夢的底片上,神與獸疊成一體

曖昧得非常玄祕

此情不關中世紀或歌德

我的清狂在行間,字裡

 

恐北症在患者,一次日落便經歷

一次逐放,當北斗在棕櫚上守夜

巨靈就冉冉繞神燈升起

許多意在胎內呼吸

早產的幻覺呻吟在字紙簍

鬢際有風,從什麼空間吹來?

天國,地獄,同一個地址

惡耗與福音,同一個信差

 

如果一片雲停在她笑靨

如果她的睫蝶翼般合上

我的天空便小小的月蝕

當諧謔調停止

我的隱憂歸於黑鍵,輕輕

用格希文的手指慰問

 

白堊成雨,招西敏寺的魂魄

汨羅江在藍墨水的上游

莎鬍子糾結著蘇髯

我是尚未歸類的瑞獸

不踩草地,不食拉丁學名的琪花

我在長廊裡走過,貌似風雅

拜倫的手杖,頗普的假髮

牧神的馬蹄隱隱在袍下

 

火曜日,歡愉的輪迴

鞋陣把玄關泊成威尼斯

軍靴如堡,彎彎的窄鞋如拱橋

漸煙迷四傑,酒頹七子

是誰發狂論,千年後不在長安在臺北?

照例煙灰缸火葬了志摩

康橋的背影沉落茶波

降五四的半旗,現代詩萬歲!

叩開古中國守關的銅門

眾劍出鞘,噹地一聲刃相交

在出征的前夕,現代詩萬歲!

 

照例五百度鏡片後俯視臺北

書齋,不在名片的射程之內

照例在玻璃墊上進行革命

日式屋簷下等春分的太陽

敲落肺中陰鬱的鐘乳

刻名字在長征的界石上

 

神衹無龕,偶像無臺

山已不周,地豈蓬萊?

石破天驚的崩塌聲裡

啊月桂樹,你是僅有的一柱

擎天大圖騰,我的靈魂在樹蔭下

將有葉影的美麗紋身

聽,清客與弄臣的拍賣聲裡

擊我的征鼓,呼我的表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