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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光中詩集『敲打樂』（台北藍星詩社1969年版）
七層下
一時松風退濤，落日在內戰以西
殘雪兀自封鎖著邊界
禿柯瘦成聽覺的神經
肅然的寒氣中，灌木叢在傾聽
日落時，壞脾氣的烏鴉
在那邊的樺樹林中咒罵
罵米德將軍斷劍的雕像
百里內，驚動多少耳朵
怪石如顏，鬼面之後有鬼面
不久冷霧泛起，夜空下
露滴侵食鐵炮的骨髓
鏽青了的寂滅中，爬著綠霉
內戰之後，血斑皆酣然
酣然，銅號，酣然，失蹄的嘶馬
內戰之後，一整幅戰場
在靜聽一只遲歸的鴉
天狼在雉堞的齒隙升起
累積的時間感，全部的重量
向肩胛骨最酸處壓下
夜色瀉下，沿著誰的冰頰
踏。踏七層死去的秋
七層枯脆在履底悲泣
踏碎一些心形的圖案
一些多情的執著，一些徒然
太上無情。古戰場的浪子啊
你沒有什麼往事，沒有一星星
新大陸太新，沒有你的往事
往事在落日以西，唉，以西
1959.4.24於蓋提斯堡戰場魔鬼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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