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聊：《迷途記》

又到講故事的時間了。

記得某年，我與老陳父子驅車南下花旗國。回程時值深夜，突然颳起大風雪。我們迷路了，因為那年還沒有導航器 GPS 。

幸好找到一間廿四小時營業的咖啡店，我們便進去稍憩一下，等待黎明雪霽。

「李伯伯，你喜歡寫詩。」老陳的兒子繼續說，「現在有時間，你可以教我嗎？」

我望著這個少年人，在加拿大土生土長，讀的是英文；只是在週末，父母送他到私人補習班學習中文而已。我非常欣賞他。

「好吧！」我乾脆地答，順便試試他，「那麼你懂得背誦多少首唐詩呢？」

於是他馬上把李白的《靜夜思》朗讀出來。這首「牀前…舉頭…低頭…」是每個讀中文的兒童都會唸的，我不感驚訝。

少年人說：「但我比較喜歡杜牧的《清明》」。他又字正腔圓地背出來。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

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

我對這少年人更感興趣。我提議不如我們就步這首詩的韻吧。

「李伯伯，什麼是步韻呢？」

「步韻，也叫做次韻，是用別人詩作韻腳的原字及其先後次第來寫詩唱和。」我解釋說。

這時老陳被我們的談話感染了，他說：「我來湊興。就地取材！」

他的兒子卻道：「讓李伯伯開始吧。」當然，我不可推卸，隨口而出：

「迷途遇上雪紛紛」

老陳望著窗外一片漆黑，於是他似胸有成竹地吟：

「樹影幢幢似鬼魂」

輪到少年人了。見他搔著頭，抿著嘴，不知道如何接下去。於是我幫他一把：

「今夜不知何處宿」

他立刻拍手喝采，因為他覺得我說出了當時我們的處境。

不經不覺外邊的雪停了，晨曦微露。向店老闆問路，我們繼續行程。

大約一小時後，我們來到水牛城外的一個小村鎮，很快就抵達美加邊界了。

少年人坐在車上後排座位，一直靜默沉思著第四句詩，應當如何作結。

陡然，他嚷著「我想到了！」。嚇得我和老陳都回眸望著他，而他卻得意地吟唱著：

迷途遇上雪紛紛  樹影幢幢似鬼魂

今夜不知何處宿？清晨到了水牛村               

                                     2016.12.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