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選a115

 

●完全發酵──側寫普洱

 

還需在乎嗎？

 

如醇酒  如友誼

陳年再加陳年的倍數

當你早已歷遍

碧螺春青綠或龍井那般

鮮活的童年

清新刺激像新製清茶的年少輕狂

曾擁有甘醇韻致凍頂一樣的青年

和鐵觀音似的壯年強勁持重

登上巔峰時  外形色澤皆美

溫潤優雅一如白毫烏龍

 

如今

任何內發或外加的冰火

於你只是不同風貌的注解準備

冷飲固然可口

熱飲更見風情

純飲要的是原味

調味就是另一風味的展現

還需在乎什麼呢？

 

你啊

能將最膩的油脂瞬間收服消融

正如生命中最勁的浪濤

在你海似的深邃裡

一一化作溫馴的波紋

於是人間多少混濁

伴同半生幽幽心事

都隨已逝年華  沒在

濃釅釅  褐不見底的

茶湯中

完全

    隱去

 

●宛如戰地

 

因為對過去歲月染上懷鄉絕症

他們便設法要活在戰地的氛圍中

 

他們讓各型的飛機從地面升起

在空中開出姿態各異的巨大黑花

玫瑰一樣的生命來不及美麗

已一瓣瓣在不該凋零的時候

焚成一堆刺傷人眼和心的黑炭

 

住宅區或非

巿街裡或不是

他們隨時佈置成戰場

槍聲響起

倒地的都是我們的子弟

敵人繼續優遊行走

在這個社區那個社區之間

 

為了改善我們住的環境

他們下定決心

將我們的都巿變成威尼斯

讓隱藏各地的垃圾英雄

漂浮水上走唱獻藝

取代落伍的唱情歌的龑獨拉Gondola船夫

 

不論醒時或在夢中

高貴的華宅可以隨興坍頹

至愛的親人在頃刻間活埋地底

留下的只有震破耳膜的哀號

或是突然之間

我們住的已不能再醜的地方

比大砲更驚人的轟隆巨響

烽煙未燃  大火仍活活

吞去我們一家大小

吐回的不是焦黑難辨的屍身

便是一生無法熨平的重度灼傷

 

許多雙我們看不見的眼睛暗中

窺視之後的瞄準

我們的女人和子女

一個孩子上學去

一位婦女上車去

跌入死接受地獄那樣的凌虐

屈辱只是一個過弱的詞

甚至為了薄海歡騰的國慶

慶祝的焰火也能叫人

立即斷腸

 

如何縫補我們生命中的道道傷痕？

在宛如戰地的我們的土地上

他們每人做臉  變臉

學習鸚鵡精神

遺憾  檢討  請辭

待命  下台  或最後

不

下

台

 

●秘密──瑋瑋的話

 

媽媽

這些花都在唱歌

 

你聽  你聽

康乃馨哼著搖籃曲

玫瑰歌頌粉紅人生

跳舞蘭載歌載舞

醉在華爾滋的旋律中

唱思鄉吟的是枝枝

離鄉的鬱金香

百合的嘴張得最圓

歌聲最動人

還有這白白的牆壁

這光光的玻璃

它們都在和著

用它們易感的心

 

而你們

嗅聞香香茶葉的詩人

有沒有聽到

爐上的水也在開心的唱

讓茶在它懷裡

一葉一葉舒暢地

訴說心底深處

隱藏多年的

久遠

秘密

 

       尹玲詩集『故事故事』2012.12月釀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