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新,

你怎能走得那樣快 

 

    國慶日晚上七時四十五分,商禽在電話中以非常低沉的語氣說:「梅新,今天下午走了。」我當時真是錯愕得不知何以,你怎能揮別人寰走得那樣快,讓不少老友都來不及見你最後一面。瘂弦、張拓蕪都說,這兩天正要到榮總去看你,想不到你卻提前悄悄的走了。

 

    記得十月五日下午,咱們一群包括彭邦楨、向明、大荒、碧果、朵思,相約一起到一九一病房去看你,當時見你顏面瘦削泛黃,手腳浮腫,彼此的心情都很沉重,不知如何安慰你才好。我當時輕聲問你,你還說近來胃口很好。其實你「好面子、個性強、不服輸」的性格,老友豈能不知。那天咱們談的不多,前後約四十分鐘,臨走時並相約再來看你,同時交給你一個信封,內有你早期的三首詩,是我最近整理舊資料發現的。其中〈不題〉、〈夜〉二首,刊於嘉義《商工日報》「南北笛」第廿四期(民國四十七年三月十七日出版),另一首〈蔭影〉,刊於《今日新詩》第三期(民國四十六年三月)。特抄錄〈不題〉一詩如下:

 

從叢林中走出

像月亮毅然上升

說一切事物的輪廓都是美的

衣扣亦然

說一切美的完成都在其獨立的輪廓

如衣的裾

我終於去了,去了

像地球般一一地

你們將有個結束

要伸過臂來的樹,要流過來的河

 

    當我默讀最後一段「我終於去了,去了」……之句,突然閃現一個莫名的預感,莫非老友真的要「去了,去了」。三天前素貞(小萊)打電話來,感謝我找到這幾首被梅新自己也遺忘的詩,我這才略感釋然。

 

    寫畢這篇短文,內心的哀傷並未隨文字的運行而消逝,突然傳真機傳來洛夫、瓊芳遠自溫哥華的哀悼:「驚聞梅新噩耗,至感悲悼,昨接向明來信,還提到梅新七月體檢發現疑點而拒絕作進一步切片複檢,我當即給向明回信,請他轉囑梅新趕快去複檢就醫,不可拖延,不料才兩個月他便遽然而去,真令我等老友哀痛!現傳來致小萊慰問信一件,請便中面交,如設治喪委員會,不要忘記把我列入名單。」

 

    梅新,請靜靜地安息吧!雖然你未曾留下遺言,讓老友為你做任何事,但昨夜辛鬱、管管在與我低泣的通話聲中,一致肯定你在詩作上的成績,咱們一定籌辦一場風格特具充滿詩意的紀念會來告慰你。

 

                       披刊於『創世紀』112期1997秋季號 古月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