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瑤夜飲

 

飲海拔七千公尺以上的酒

不作興

一醉了之

淺斟慢酌才能漸悟

陶淵明壺中一點一滴的真意

然而,這十幾條漢子

無官可罷,無菊可採

只為日落而放歌

月出而把盞,相濡

以沫,涉水而來的

相聚以魚的心情

一醉

了之就了之吧

山中的燈火剛剛亮起

有人俯仰之間便去了大半瓶

有人舉杯無言

有人哭笑不分,酒淚不分

且連連嗆咳

痰中夾雜兩三句

用酒逼出來的詩

壺裡盪起江南春水的漣漪

胸中翻湧著

千島間的波濤

這時,我以手指

在桌上劃一道酒渠

由台北而馬尼拉而紹興

這個圈子繞得好遠

起點與終點的銜接處

竟是子夜旅舍燈火下的

一滴淚

罷,罷,此刻不宜抒情

不宜讀史

二月革命①那一章不妨草草翻過

醉後不知身是客

我故意以濃重的鄉音

把佳釀

說成家鄉

 

  後記:一九八七年二月初,台灣現代詩人應菲華文藝社團之邀,訪問馬尼拉七天,二月五日碧瑤之旅為一高潮。我等寄宿海拔七千公尺高的「假日別墅」,入夜菲華詩人饗以香雪與善釀等大陸名酒,詩酒流連,歡敘竟夕。半醉之際,當時僅得詩數句,歸來後始整理成篇。

               1987.5.12

               洛夫詩選月光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