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一山膠林

1．

此刻，誰的影子藏在重重疊疊的膠影裡？

小徑上彎曲盤附的樹根有蜥蝪走過

遽然灰暗的天空下有人陰霾著臉孔

雷聲追著電光，雨挾著箭的速度從葉縫中飛射

那個迎著濃霧揮舞膠刀的女人滯拙地在雨中收膠

北國深秋的詩意無濟於她，她辛勤地流出乳白色的

乳液，流向丘陵山坡河流村子市鎮

那淋雨過後便酸痛的身子誰在乎呢？

無盡的黑夜在一盞煤油燈旁輕輕淺嚐

酒杯道出素樸的語言夢想膠價挺升好價錢

清晨的她習慣用膠刀思考

行雲流水地從這一列到那一行

膠林生長著歡樂，膠林收割著痛苦

誰知道一片翠綠樹葉也是樂器？

吹奏的曲調在樹身上宛轉

沿著樹梢飛向天空

2．

膠樹竊笑地看著我的疑惑：

「我身上零星的樹癭是不停誕生的記憶

還記得嗎？我是你以前收藏的童年

你迷茫的眼神好像給了我答案‥‥

你想起了嗎？那千變萬化花紋的種子

磨擦過後在同伴間燙出的呻吟

還有彈性絕佳的天然足球、阿弟的小皮鼓

美術課時用水浸泡脈絡分明的書籤‥‥

無邪的童年發明無錢的玩具

你一定沒想到亨利維那場美麗的竊案

竟帶來風劃過山水的聲音

是的，你怎能忘記？

淋瀝的雨水模糊了整個畫面

你的童年在濃密的膠林跑成一棵樹

眼睛噙著溫熱——當膠汁在地上匍匐成白色時」

3．

所有的青春都拿來壓扁拉長製成膠片

而膠刀躺在遺忘中生鏽蒙塵

斑駁的林蔭有個失焦的影子

在陰鬱的樹林間蹣跚

赤道的熱風醺出滿山的紅葉

而乾燥的橡樹枝最適宜拿來為生命取暖

每一棵膠樹從青翠開始等待枯黃

橡樹如士兵般直立著身軀，與落葉擦身而過

小徑兩旁的是崢嶸的蕨類，蔓生的莽叢

白髮靠在死亡的背上，土犬跟在後頭喘著氣

手臂的皺紋悄悄地憩息著快樂的蚊蚋

一聲春雷在寂靜的膠林響起

                          ----刊於乾坤詩刊2003年秋季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