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三峽

 

   

江水帶著船與山

   行入蒼茫

江風帶著臉與浪面

    走進空濛

 路有多遠

 千山萬嶺

  從高處

   深遠

    走

    到

    平

        

時間有多老

回話是蒼古的岩壁

   從千萬年來

所有的鐘錶都停止

 在聽大自然的心

      在跳

 

近山看遠水

近水看遠山

 山山水水

 水水山山

將我們看成山水畫中的

        空白

讓周圍的重山

都輕浮到雲裡去

若悠遊過於和緩間暇

便轉回頭去看船尾的逝水

      追著記憶跑

跑入內心的歷史河道

江水曾是血淚流的

眼看艙底仍擠在窮苦裡

船在逆流中

 拖著沉重的歲月

便不能不慢下來

 

   

一峽一峽

 又一峽

掙開左右堅固的子宮壁

抓住兩邊的平衡張力

沿著安全的中心線

突破艱險的瓶頸出來

船頭直指向明麗的遠景

遙望 一瀉千里

進入遠山

  遠水

便渾然與天地同流

 

時間 空間

都空回原來

畫筆與雕刀就別想動了

八大的潑墨

蒙特里安的造型

克利斯多的LAND ART

都一一退出風景

只留下山水

 一剛一柔

 一動一靜

在畫著那一幅幅不能畫的

        山水畫

在雕著那一座座不能雕的

                 雕塑

      給大自然看

看到長河落日圓

   山隨水盡

   煙雲變滅

遠處的一盞船燈

 便亮開整條江

    在夜讀

讀來星垂原野闊

  月湧大江流

讀到天亮

方讀出天地線上那個一字

人與船與風景便都醒來

   跟著太陽一起讀

    讀來千山萬水

      天高地遠

      大江南北

      源遠流長

   平面看 都是畫

     立體看 都是雕塑

屬於眼睛的 都由相機運回去

屬於心的 便由詩來轉運

沿水路 是長江萬里

    讓風景去走

走心路 比歷史遠

    便由風雲鳥去飛

                                 199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