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何處不相逢

  ●●記趣事四則

 

1

   

    我有位堂舅父於一九九一年中,從美國三藩市前來加拿大多倫多探訪親友。某日他對我說,他過去在越南時的一位摯友,前堤岸平善學校校長梁餘先生約他到唐人街的金門餅家二樓茶聚,並邀請我作伴同行。我答應了。

   

    原來在多倫多,有好幾位過去在越南西貢 (堤岸) 淪陷前在華人的學校擔當教職的老師們,都有這樣的一個共識:即是閒時便到這餅家的二樓茶聚,彼此見見面,聯繫感情和互通訊息,也可籍此消磨時間。

   

除了我和堂舅外,其餘的有平善學校校長,穗城、福建、義安和知用等校的教職員及兩位報界人士參加。席上大家你一言,我一語,除了談到當前在加拿大的生活,各人日常所遇到的新事物和某些有關政治的話題之外,過去在越南時各人的生活和教學生涯中的一些小故事等等,卻成為彼此交談的主要議題。大衆的發言十分熱烈且真摯誠懇。

 

當聽到他們談及我所就讀的穗城中學幾位老師的軼事時,我驀然地想起我校的訓導主任,公民課老師蕭湘老師,於是便問正坐在我身旁的梁餘校長,他是否知道蕭湘老師現身在何處?是否仍留在越南。出乎我意料之外,我見到席上各人都對著我微笑,而梁餘校長則伸出右手,指向蕭湘老師對我說:"他就是蕭湘老師了"!天啊!世上竟會這麼湊巧,在未想起他的名字前,我完全沒有意識到,他就是蕭湘老師。除了相隔三十一年,容貌上有所改變外,過去高大魁梧的身材和雄亮的聲音,經過無情歲月的洗禮和監獄生涯的煎熬,而現在竟變成一位需要拐杖助行,行年七一的老人了。

 

為了使他相信我是穗城學生,我除了說出我是那一年那一屆和那一班的畢業生,班主任是誰,教數學和英語的又是誰外,我還拿出我當時隨身放在錢包上的我初中一年級時穿著童子軍校服的學生證照片給他看。( 後來他托人把該照片放大後送給我作為紀念) 。自此以後,我和蕭老師常有來往。除了常到他家作客外,亦常到此餅家與他茶聚,再次聆聽他的高見和教誨。後來他在一次意外中失足,被送往醫院搶救和療養院治療。十多年來我都時有探望他,直至他於二○○九年三月移民天國 (享年八十八)

 

    我和蕭老師重遇的情景,是不是帶有點戲劇性呢?又不知是否可提供給拍電影的編劇們,作為下次編寫新的劇本時借鏡之用呢?

 

2   ● ●

 

一一年初秋的某天早上,我一如既往地到附近的一間社區中心去游泳,鍛練身體。當我在游泳前先在熱水池裡泡浸十數分鐘時,見到坐在我對面的一位亞裔男士,正與一名外籍女子,以非常流利的法語聊天。由於我沒事做,坐在那裡聽了他們交談數分鐘後,忽然無意識地思索著,這位先生貌似中國人,是從中國大陸來的呢?還是從香港、台灣、或越南來的?接著我想,能夠說出這麼流利的法語,如果是從大陸、香港或台灣來的可能性不大,只有是從越南來的才有可能。那麼,如果是從越南來的,到底是從南越或北越來的呢?我再仔細地聽聽他的口音:是從南越來的了。跟著我把推斷的範圍再縮小,如果是從南越來的,南越那麼大,是從哪個城市來的呢?再仔細分析,只有在西貢,才有兩間比較大的和出名的讀法文的學校,一間是 Tabe學校,另一間便是我所讀的中法中學 (後改名為博愛學院) 了。當我正在思索期間,我看見這位先生突然把頭一轉,面對面地與我對個著。我見他正望著我,於是便微笑地點點頭,並向他說了一句:"你好"。他也回答了一句"你好"。跟著我便向前行了幾步,問他:"先生是中國人吧!",他說"是"。我又問:"是從越南來的"?他又答:"是"。我再問:"是從南越西貢"?他詫異地反問我:"你怎麼知道"?我又再問:"如果是從西貢來的,那麼,你是否知道,西貢有一間"博愛學院"呢?這時他不回答我的問題,卻出人意表和很興奮地以右手掌拍拍我的手說:"我爸爸就是校長"。啊!我的天啊!我馬上大笑著地對他說:"這世界實在是太小了,你爸爸就是陳培壽校長"。他更詫異地問我,怎麼知道他爸爸的名字。於是我便向他介紹:"我就是博愛的學生,是一九六三年英文系的高中畢業生。這時他顯得更親切和更有興趣地聆聽著我的自我介紹。我說:"我不僅認識你爸爸,也認識你媽媽劉允中師母"。他點點頭。我接著說,當我畢業時,你爸爸媽媽都有在我的紀念冊上寫下一些勉勵的字句,我一直保留至今。同時我又說出像我在拙文「往事的回憶」一節中闡述到當我畢業後有一天回到學校,他爸爸陳培壽校長在沒有徵詢過我的意見的情況下,便即時寫了一封介紹信,叫我去西貢東亞銀行見該行行長劉楷先生,他便會聘請我,成為該行的職員一事,我還未說完,他高興地搶著說:"是啊!是啊!這位劉楷先生是我爸爸的好朋友"。我笑著說:"那麼,你現在可以相信,我說的不是假話吧"!他馬上寫下他的電話號碼給我,以便聯繫。過兩天,他和太太來我家坐,我順便送了一本裡面有一節是介紹到他爸爸陳校長的拙作給他和應他所求,複印了一份五十年前,他爸媽寫給我勉勵的字句給他,留作紀念。

 

以上提到的這位先生就是陳信基醫學博士了。他早年先後在美國波士頓和加拿大滿地可當專科醫生,近兩年才退休,回到多倫多安享晚年。現在他繼承著雙親與我昔日的情緣,今天和我己成為好朋友。

 

    不知道,這是天意,還是緣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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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國泉同學,一位與我在穗城中學就讀初中後一同轉往博愛學院就讀高中一共六年的同班同學。高中畢業前,學校己替我們申請台灣大學都獲得錄取。但在越南的出境手續方面,他很快便獲得批准,而我卻由於政變原因而受到阻滯,直至服兵役紙的通知到來,我不得不放棄赴台升學的機會,從而走上偷渡往金邊的另一條路。自從學校畢業分手後便各奔前程,以後的日子彼此間亦再也沒有聯繫,音訊也全無。直至去年中,我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下在網上發現他妹妹的名字,便主動去聯繫。第二天駱國泉便電郵給我了。原來他在這幾十年間,無論是在學業上或事業上都成就驕人,早已成為一名電機系的博士和教授。現定居美國,目前在台北只暫住兩年。

 

今年四月,我第一次前往台灣旅遊,並順道探訪幾位尚未謀面的同學和朋友。當駱國泉同學聽到我來台的消息後,便馬上電郵給我,說我到台那天,他將到機場接我。

 

一天在家整理一些書報之類的雜物時我偶然地發現,過去領取畢業文憑的日子是一九六三年四月十五日,突然想起,我從港飛台的日子不正好是四月十五日嗎?亦即是說,我們分開的日子,亦足足有五十年之久了!於是便馬上電郵給他,說如果我到台那天,他真的到機場來接我的話,那麼,我們分手後現在重見整整有五十年了,一天不多也一天不少。結果,我們真的那天在機場重遇上了。不知這是巧合呢還是緣份。

 

    還有在那天早上,我原來是乘坐11:15am起飛的CX494班機的,但我早到了機場,航空公司的票務員對我說,上一班航機CX450還有空位,問我是否願意改搭該班機,我當然是願意啊!於是便改乘CX450,於上午10:00am從港起飛,11:45am到達台北機場。辦理一些有關手續和兌換台幣後,終於在12:15pm出來與正在等候的駱國泉同學見面了,後來回想起五十年前的同一天,我們在學校的畢業禮完畢後,彼此再寒喧惜別,以至分手說再見,時間上不正好是在中午剛過後不久嗎?世上竟有這麼巧合的事發生在我身上。難怪黃寶芝同學在她的大作《錦瑟無端五十》上寫上「真是一天不差,一刻不差」啊!http://www.fengtipoeticclub.com/paochih/paochih-e065.html

   

    十分多謝該票務員的無心撮合,除了一天不差之外還增添了「一刻不差」的巧合而成趣談。   

                        2013.5.25寫於多倫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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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1.4月與王爵榮博士合照於澳門越南難民營

 

       一九八一年四月的某一天,我接到聯合國高級難民事務專員公署香港分署的電話通知,説明天將會有一位過去曾在越南西貢工作的Dr.Wong前來我營參觀訪問,叫我凖備接待。翌日,Dr.Wong在一位名叫彭煜明先生的陪同下來到澳門越南難民營。在辦公室裡,我用英語先向他介紹越南難民在澳門的簡況,營裡設施,學校教育和示移民情況等,當然也回答了他所提出的問題。隨後我便帶他們到各處參觀。

 

    在參觀的過程中,我覺得他很面善,也好像是在什麼地方見過,後來邊向他介紹情況時邊思索,他好像是酷似一個人。在轉回辦公室的路途中,我猛然地想起他好像是西貢博愛學院的校董會主席王爵榮先生。在肯定有了八成把握的情況下,我便問他是否是西貢博愛學院的王博士?他回答他正是。於是我便很自然地不說英語而改用廣東話對他說:「我是博愛學院學生李越明,是您的學生!」他一聽我這麼一說,表現得既愕然,又興奮。隨後我向他說出我是英文系六三年的畢業生,有那幾位老師曾教過我和我們學生在週會時聆聽過他的訓話等等……。他聽後非常高興,在他面前的這位澳門越南難民營營長原來竟然是他的學生,於是他情不自禁地拉著我的手,叫彭先生替我們拍張合照。半個月後,我收到他寄來那張有他簽名的與我的合照(請看上面相片),這張合照曽刊登於美國中法博愛校友會2006年的校刋內。重遇的過程竟是那麼的奇妙。

 

    這次的重遇,除了給我們二人驚訝外,還有的是喜悅。相信王主席在他日後的扶輪社演講中,又多了一個新話題了。數月後,他的學生亦步他後塵,先後參加了國際扶輪社澳門分社(第345區)和國際紅十字會葡國分會成為會員,為服務社會出點棉力。他聽到此消息後,希望能帶給他一點安慰。

 

                                     2013.6.25補充於多倫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