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 笛 與 豎 的 晌 午 三輯──禱
端陽曲a153
──紀念屈原
我依舊看見瀲灩的波光 鼓聲劈浪
千槳如千鳥之翅 在汨羅江上往復迴盪
──為尋您 為尋找您的形象
節日多歡笑
(碧水卻寒涼)
綵扇香囊 沽酒雄黃
艾煙與菖蒲 季節雨落下蘭蕙的幽香
南方多妍媚的花朵
誰體您心中的愁苦 榴花紅如火
您的歌聲如血 長隨汨羅江水咽嗚
咽嗚 哀您容顏如霧
又憔悴 又蒼白 憂思惸獨
滿腔的熱愛向誰傾訴?
無處傾訴 冷冷的水波流過
詩如長虹絢爛而身沉永寂的碧波
那忠魂的漣漪常在水深處……
58年詩人節初刊
橫 笛 與 豎 的 晌 午 三輯──禱
也是月色，也是湖光a154
──聽馬思聰小提琴演奏後
倘月色是新娘覆面的頭紗
有白色的尼龍迤邐向湖水和山岡
就像那藍色的煙霧
就像那濡濕了的眼眸
而月色已淋濕了這兒三里方圓
疾走是跳躍的弓弦 以活潑的快板
舒暢的行板
水一樣潺潺地流過……
潺潺地流過 迴流著悠遠的音響
春季有掩抑不住的歡悅
冬是沉冷的宮闕 除卻白色的寧謐
唯聞琴音悠揚
唯見一樹溶溶的月色灑落
夢裡霧裡都是錦葵花紫色的芳芬
波光 跳躍 跳躍 波光
湖水拍擊著岸崖
旋律款步在風中 一樣的水彩
分不清是月色還是湖光?
而一曲思鄉曲柔緩迴盪
我們就這樣盼望春曉
57年7月5日香港《中國學生週報•美麗的臺灣特輯》
橫 笛 與 豎 的 晌 午 三輯──禱
牡丹花園a155
──對於生長我故土的眷念
豔紅而純粹的社丹花
確曾臨風歡舞在初夏
以紛陳的美 在異國的宮苑
向我展現了夢中的繁華
紅雲映照滿天 純白的匹練
尊貴的朱紫與黃裳──
那原屬於古中國的繁豔
富麗中自有一種溫文、嬌美
花瓣們都繾綣 葉子微黃而綠
流露出如許親切的回憶
遙遠的昔日之華美與諦念啊
許多的東方在此薈萃
以絕色之姿
絕色的嬌豔與華年
為一個古老的人們所簇擁著的
富麗啊！
盛妝的閨秀般深抹了醉人的脂紅
你眾芳之后
豐盈而意態悠閒
如豔陽噴湧著古典的燦麗
看彩霞呈瑞
牡丹盛放
喜鵲在屋簷叫喚吉祥 彼時
東方的絲路正光滑流暢
每條路都引向東方
掩映在密林中
神祕的東方
一片豔美的霞光
怎奈千年後
那美豔變得如此冷澀
縱然花朵萬千 依舊迎風豔舞
奈何場景已換
物移星轉 彼處僅餘冷寂的宮牆
你絕世的美
徒然籠罩在歷史彩色的陰影裡
反映出那一片不再的榮華!
55年5月
橫 笛 與 豎 的 晌 午 三輯──禱
一隻鳥飛過a156
一隻鳥飛過
七隻鳥都驚恐
想整季長長的夏天
雲緩緩移步的純美
這刻已雲散煙消
一雙鳥飛翔
七十隻都驚慌
驚彼之飛昇
拖曳其翅尾
爭拾著那掉落的翎羽
一棵樹上升
詩人們下降
樹碧綠而挺直
唯詩人下降
詩仍然無價
啊，我所認識的詩人是一蓬煙
是一握閃耀的星
一束無聲引燃的火柴 或
一枚黃橙橙的戒指──
奈世人每為那黃色所惑 辨不清金，銅
60年12月《純文學》
橫 笛 與 豎 的 晌 午 三輯──禱
城內、城外a157
明媚依舊 城外空曠
依舊陰霾 城內擠窄
骨鯁著的城牆連著城牆連著城樓
斷然割裂著：
淒苦霧雨中單薄的花朵
或一庭樺樹茂密的溫馨
直等到長街破碎代以洶湧流水
人群無休地追逐牽扯與糾葛
工作 市聲 暈旋
唯城外的風景永不使我厭倦
人們用喧嚷砌成登天長梯
欲攻佔永恆的橋頭堡而姿態不美則甚
且升起喧囂與爭吵 且爭分糖果如孩童
──唯城外的風景永不使我厭倦
在南方
密林的青蔥衣綠了平原
海卻在平野外起伏 翻滾 轉側
任成形的空氣在城裡躑躅 凝為流塑
啊！城內 城外 城外 城內
──倘內外已泯沒了距離
你何妨也拆除那僅僅作為裝飾的城樓
橫 笛 與 豎 的 晌 午 三輯──禱
現 象a158
浮生風範皆蕩然
海角有樹有蟲葉斑剝
蟲蟻披蛺蝶的彩衣欲躍上霓虹的高度
在庸庸的羽翼
營營的競嚷裡
世人的右腿與真理均麻痺
鄉愿我直髮民族的女兒均效黑人去曲髮
陷彼曲髮的重圍衝鋒而不能陷陣
享以口腹配以妖繞在金紙剪貼成星的天空
順流滑下彼虛驕之舟愚人之船
如泡沫之浮昇迷離著年少的眼神
兩岸有空洞之目謠諑之羽毛以及漁人之足
60年2月《純文學》
橫 笛 與 豎 的 晌 午 三輯──禱
畫像兩幀1裸2袈裟a159
1裸
他全然赤裸 裸於光
也裸於影 裸於黑
也裸於白 他全然赤裸
無一葉之庇
光的箭頭總是戟人的
(
那能忍受的是聖者)
因為容受不了那刺激
輒波蕩為怨誹……
他極易顯露殘缺
人們總以七倍計算他底短
他嬰孩樣的無猜
祇因他全然赤裸 無一蔽之葉
2袈裟
他以一襲袈裟
贏得一路膜拜或憐憫
──一套破舊的袈裟
那袈裟代表苦修 無為 抑虛飾？
當那種衣飾對於我們的城
業已成為一種珍奇
我每見袈裟內有閃爍的眼睛
流露出卑瑣、慾望與爭競
遂惋惜它裹著的不是一種禪 一種淨寂!
54年6月《劇與藝》
橫 笛 與 豎 的 晌 午 三輯──禱
城的聯想
a160
突然有一種奇異的感覺 就好像頭一次才發現
那許多地理教科書上的名字
從機械上升起 一字排開肩並肩地站著在此
使天涯變為咫尺
漢城
漢堡
就疑似漢家城閥（當它們成為孤立的名詞時）
一對親兄弟般地並立著。
而它倆的左方 羅馬巍然地醒來
哦，神聖的羅馬 光榮的古代 今日式微的意大利；
同時它又是一個現代中國詩人的名字
──從一個海濱碉堡直走入美國學府的
而這刻是猶帶寒意的春天 雪壓住了我底欣欣
（漢唐的榮光何在？） 越南南下在戰火中
倫敦在帝國的薄暮裡無顏色
萬紫千紅在大阪
59年春末夏初
註：指一九七○年，世界博覽會在大阪揭幕。
橫 笛 與 豎 的 晌 午 三輯──禱
老牧人的一生a161
──敬輓 郭馬西牧師
從此隱熄了
那老牧人 一個忠誠謙卑的典範
他在 上帝的家盡忠
安靜的完成了他偉大平凡的一生
古典的鐘聲依然清越 在每一主日
呼召他的羊群去吃草
古老教堂的園子內 青青的牧場上
舖滿了那慈藹老牧人佳美的腳蹤
他不願從歲月退卻
──他捨不得他的群羊
他將有生之年全部奉獻
直到他回歸天家的日子
當他安睡 沒有喧赫的儀仗
世俗的新聞紙上也不刊載他的名字
然而他的羊群 書本和
園裡花卉都會深深地將他懷念
55年7月31日《基督教論壇》
橫 笛 與 豎 的 晌 午 三輯──禱
禱a162
登七層臺階 依肅穆山影
神 上到北門
與祢同行
海水在不遠的腳下怒吼
伸舐它重重的紛擾──
翻滾 旋轉 奔騰 嘶吼
引我 攜我 神
救我脫離此氤氳 來自近處
遠處 那欲撕我成碎的紛擾
倘我被撕成碎片
祢如何再補綴？
倘我銹蝕
祢如何再磨光？
──還我寧悅的故我
請為我調整那距離 以祢的慈惠
賜我不遠處的山崗 任海激盪──
助我柔弱的心能耐此震盪 釋我
從不安崩潰和眩暈 引我
跨越此波濤的狹谷
登八層臺階
神 上到東門 披黑色面紗
與祢偕行
53年7月
橫 笛 與 豎 的 晌 午 三輯──禱
迴 響
a163
倘我不去 靜謐若是
山依舊崢嶸 水依然無邊
天空仍舊深湛
唯你乾涸在內地 而島消瘦在角隅
看鏡面如此交錯
山重疊著水 原野重疊著城市
影像重疊著人物
臉重疊著渴望
嘩然若失 這許多臉
喧囂浮滿整個城地 垣堞自頹
繁花自焚 倘我不去
有夢也憔悴 有翅也萎翕
我去我去 山嶺原野都青翠
江河日益嫵媚 且躍動如飛瀉的泉源
海岸格外金燦 季節愈益舒展
跫音迴盪不絕……
星在城外點亮 風景在城外
且湧起期盼的眼神 滿樹巔的鳥語落下
有葵花似的仰望
日影與風與稻穗都長大
62年7月1日《文壇》一五七期
橫 笛 與 豎 的 晌 午 三輯──禱
山岡二重唱
a164
──詩贈少年繆斯
一A
蟬聲似織 跫音響起
青青的他們便這樣走上山崗
河水 河水流自四方
如朝聖者的步履要砌造殿堂
攀登是艱辛的
有千萬石級要走
這便是他們的木魚和磬 朝朝暮暮
嚮往和體認的起頭
一B
身在此間 心在山裡
一山的陽光燦麗無邊
珍妮的影子步步導引
──就這樣我們饕餮滿嶺青翠
我們敬虔地仰望
心中夢境便這般這般地迴旋成章
縱然滿山已嫵媚 為一片新葉
一朵小花之增添 整座山都露出動人的歡顏
二A
從鳴雷與閃電中 你走來
為給他們尋覓新的食糧
冒雨淋水沖涉斷崖之險
看電鞭雷殛 數百條溪潤水蛇般蜿蜒
你穿行其間 迎向一些美一種價值
──你從多雨的響聲中走來
為給他們帶來新糧
二B
我們在山中 住居於翡翠的帳幕
那些曾經仰望的羣山
此刻這樣近 是這樣近
隔著薄薄的窗紗 伸手即可觸及
那片深厚綠意 不論晨夕
以各種不同的氣勢姿容和旋律
重重將我們庇蔭
三A
努力啊 努力
一路是花香草翠以及流汗後的歡愉
閃光的山嶺啊 青春的的歡悅正成長
新的歌聲甜美 新的血液流暢
翠鳥在山中
都有光潔的毛羽
天使們倚身下望 展翼於夢幻的年齡
被祝福的年華之上
溪澗反照著清澈靈魂的影子
有嘹亮的聲音在動人的七月合誦中響起
年少的繆斯們加油 加油
少年繆斯是夢裏閃亮的眸光
──一大撮迷人的欣喜
那些期許的青枝將匯成綠葉萬千
等待著色彩的明天
在頭角崢嶸的山嶺
三B
十四個日升月降 我們散步在彩虹的橋上
聽歌唱的繆斯 看奇妙的雲 結友誼的鏈
啊
夏日時光是歡樂時光
我們的歡呼隨日昇而飛揚
真想把這歡樂之源的陽光釘在此
釘在一個精緻的畫框
到了冬季便成不凋的記憶
然後白晝消歇 星星一顆顆出現
燈火也從一方方窗框醒亮起來
夜遂以無比美妙之姿從霧巒中升起
──我暗夜之希望 甜美的焦慮啊
多少片晚霞 多少顆星粒
多少露珠的碎琴沾我衣 濕我足
我在星夜徘徊瞻望 因我是星的孩童
要長大成一顆星
60年6月《文壇》一三二期
詩後衍記：以上這首詩，是基於對五十九年「復興文藝營」的感受而寫；也可說是廣義的對「文藝山莊」的回憶。當然令人深切回憶的，不是一座空空的山莊而是活動在山莊上的人和事以及那些難忘的經驗。時間雖祇短短的兩週，講師們的諄諄善誘，同學們之間的深厚友情以及彼此間共同的理想和志趣，把山莊的白晝和夜點綴得那樣美!真的，如果不是為了對文藝女神的那份敬誠和愛戴，同學們就不會在假期中離開自己舒適的家，從島的四方冒炎熱走上山崗，老師們也不會在各人已經夠忙的本位工作之外揮汗走上山崗，像這些純潔的青年獻出他們一己寶貴的知識和經驗……
記得在文藝營開課後的第一個週末下午，我為詩組同學安排了一個純是女詩人的座談會。時間是下午四點到六點，可是在座談會開始前約半小時，傾盆的大雨來了，一時雷電交加，我無法從半山腰的宿舍走到前面的辦公室來，眼看著時間刻刻逼近，雷雨仍舊不停，衷心焦急不已。因為被請的幾位女詩人即將老遠地從台北冒雨上來這兒又滑又陡的山坡，萬一她們來了後，竟看不到我這做主人的在臺階迎她們，豈不失望心冷?這樣一想無論如何也要冒雨走下山去，於是我一下子鼓起勇氣直衝進那閃電交加的雷雨中去，雨大風狂，連傘都撐不住了!走著走著，腳底下，山壁上都是橫流的澗水，看起來夠洶湧的，而山徑泥濘，石階又長，好不容易掙扎到了下面的辦公室已衣履盡濕，當時留守在辦公室裡的趙教官一見了我便說：「您這刻走下來太危險了」，一面讓工友找了一塊乾毛巾遞給我將雨水擦乾，又用電扇將我淋溼了的衣服稍稍吹乾，因時間已不容許我再走回去換一件乾衣服了，一面還擔心著住在這樣惡劣的天氣，被請的女詩人會不會來呢?然而女詩人們畢竟還是來了，座談會如期進行，心裡比甚麼都高興!這僅僅是一個小例子，訴說我這方面的感受。至於同學們呢，他們年輕的心更是充滿了興奮，每天每天見到不同的詩人和作家的廬山真面目，聽取他們出自真正心靈的寶貴知識和經驗，緩緩地為他們揭開詩或藝術的奧秘而他們自己也正懷著期望的深情，期待自己有朝一日，加入詩的星空發光的星群!
橫 笛 與 豎 的 晌 午 三輯──禱
姜德比妣a165
──南印女傑的故事
姜德比妣
德干高原的星光
照澈了她祖國最危疑的暗夜
生於斯土 根深若是
縱然遠嫁 依然是
她父親的女兒 臣民的公主
當亞梅德納伽瀕臨危亡的邊緣
她焦急地撥轉馬頭奔赴……
座騎下白馬像雪
馬頭前血紅的旗幟飄揚
往事如烟而思潮如雨
父王已死 幼主年少
鬱鬱的山嶺 潺潺的流水啊
故土有驚駭和危疑在等候
面對阿克巴大帝強悍的軍隊
姜德比妣公主毅然在絲袍上披上征衣
風中雨裡 烈日暗夜 處處都
映現著姜德比妣尊貴的身影
她手執長劍領導臣民積極備戰
然後她走上了摩愛僧的高塔
向上蒼虔誠祈禱
當敵人如潮水湧進而援軍不至
亞梅德納伽以眾寡懸殊之勢起而迎戰
城破
姜德比妣大聲呼喚：「不成功便成仁！」
「用我們的血肉填補那裂口！」
「孩子們，你們願意犧牲祖國
還是犧牲自己？」
「我們但願死在崗位上！公主」
壯烈的回音在夜色裡無盡地起伏著
這樣他們用死屍填補了那城牆的決口
用自己的身體砌成了銅牆鐵壁
常勝的阿克巴大軍終於失望而退……
在全國慶祝勝利的歡樂聲中
姜德比妣坐在大殿上回想停息了的驚險戰鬥
一面對姍姍來遲的別駕坡的援軍將領說：
「將軍，我們的工作已經完成
請自去休息吧！」
57年6月21日《青年戰士報》
後記：本詩取材於糜榴麗、糜詠麗姐妹編著的《印度古今女傑傳》中「南印女傑姜德比妣」的故事。亞梅德納伽是南印度德干高原上的一個回教國家，姜德比妣為亞國公主，她英勇果敢，從小就隨軍出征。及長嫁給鄰國別駕城國王為后，夫死後她曾輔幼主為攝政；而當她父親的國家遭強敵阿克巴大帝侵凌下，她匆忙歸寧赴難，由於她的勇毅與智慧以及人民對這位公主的愛戴，她和她單薄的人馬終於挽救了自己垂危的國家!
橫 笛 與 豎 的 晌 午 三輯──禱
歡樂年年a166
──「十二月令圖」觀後
一
月
雪覆山崗 卻又
霜一樣地舖陳在庭院樓廊與屋瓦
冬日的爐火別樣溫馨 就像謎樣的叮嚀
緩緩的節奏 孕育著童年
戶外兒童堆雪人為戲 歡嘩成羣
老者拈鬚微笑 皎皎的視線落向遠方
久遠以前 母親曾為我堆僅有的一個雪人
然後如雪般消隱 只留下
一片潔白的朦朧在心頭
一個代表著愛的名字
二
月
燈光如水浸濕了長街，人在橋上
人擁街頭 轉折的長廊儘是燈影
這一片光輝的世界誰能不喜愛?
從神到人到動物與花果全披上了光的衣袍
古人便一年一度從規律的生活中流放
盡情地去追逐那美的形象。逝去的流水啊
古人和燈市 今後只有從華西街古廟的香煙裏
去印證些許昔日燈集的盛況
而寬闊的馬路如海 終日喧嚷
蠟梅花已經放香……
三
月
有那樣的香訊 我又嗅到春的歡悅
杏花江南雨 為她平添幾許媚
遠方的山 近處的城 池塘與阡陌
全都揚起了深淺高低不同的綠意
深閨的小女兒也都走出了繡閣
鞦韆上長袖飄舉 長裙飄拂
薄暮時依然輕掩朱閣
屋外柳色濛濛 近處撲鼻的花香
城外春漲一江花雨
遠方有行旅走遍天涯
四
月
渡過了淡淡的三月 他們便開始忙碌了起來
四月大地如錦 節序這般喧妍
季節的步姿逐漸加快
蜂蝶往來飛翔
農人忙耕稼 婦女們忙鍼黹
士農工商全都辛勤作業
唯孩童的歡樂隨紙鳶而飛揚……
文人們賦詩品茗 趁溽暑尚未來臨
因為棗花桐葉幽香如酒
薔薇花就將開放
五
月
湖水湖煙多嬌媚 細雨打濕了泥土
呼喚著牡丹與蓮荷
千紅萬紫的艷麗──
此間春已暮
戶外有人打著傘走過
結伴採桑織縑製裳
一片家居的安祥
文章信美又怎樣?
「挑得詩囊 拋了衣囊」
穿簾燕子雙飛去──
六
月
綵橋含煙 忙碌喧騰著
夏又來臨 以龍舟相迎
迎於房舍之外 河水之上 萬頭齊集
一片瀲灩波光 在這多彩的節日
樓臺高聳 翠柏與蒼松
花朵在足前含笑
人間總愛昇平與歡樂 有誰真能體驗
當年那瑩潔的靈魂 投水時的
孤立無告與悽愴? 人說：迄今汨羅江
仍嗚咽著他心碎的浪花
七
月
七月置大幅顏彩於水上
太匆遽了 一年又半 在荷蔭裏
且偷半日閒 小舟盪過
船舷邊還是綠肥紅瘦
憶著古昔情韻 走過九曲橋欄
橋在近處 虹在遠方
流水如何流轉 世界如何變動
柳蔭濃垂 綠荷飄香
──這一切都成一幅小巧精緻的畫屏
在鱗次櫛比的蜂窩式的公寓裏無處可放
八
月
焚點香煙 紀念祖先
然後馨香祝禱 一如意郎君
這是深閨少女們的百年心事
於天上鵲橋雙星相會時
啊!
正屋與廂房 月洞門的牆
平臺亭榭樓閣 還有雕欄與長廊
──這都是少女們的夢願
她們乞巧於乞巧日 在小園香徑
結綵縷 穿七孔鍼 看五色雲
等著那月下老人的紅線牽
九
月
從植有芭蕉的外院走向內院
主人迎於階 攜手同上高樓
憑玉楯睇層雲 望月與祭月
圓月 詩人歌頌過千萬遍
人們仰望過億萬遭
神話的彩雲遮掩了她的真面
有一天(
民國五十八年夏天)
有人扶搖直上廿萬哩 登上了夢中月土
──整個地改變了人們的生活觀念與價值
是古人所不能想像
十
月
十月文士雅集
長風送秋雁 滿院菊花黃
晴窗早覺 空氣那樣沁涼
是吟詠詩章的好時光
他們如此推崇那傲寒霜的氣節
然後遍插茱萸
登高懷遠 於重九日
啊
年年客裡重陽
我們的黃花氣節呢?
我們的家園何方 鄉愁十月更濃
十一月
十一月是最悠閒的歲月 對於古人
因為農事己了 稻米都豐收
衣帶飄然 走過紅漆的欄杆
松竹的庭園 去覓二三知己
作畫吟詩 優遊歲晚
奔忙永無止息的是我們
整年經月在噪音和喧囂中勞作
於是我們渴望閒適
如在炎日下渴望一庭疏影
也能盡情地讀書吟詠
十二月
歲寒不凋
人在蒼松翠柏裏
仍然蒼勁 仍然一片昂然的生意
──縱然你必須忍受一切寒意
那樓閣亭榭 生活起居
仍井然有序
在大儺之日
家家戶戶忙碌著灑掃整飾
為準備一豐盈無比的
歡樂年年
六十年元月《中央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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