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 笛 與 豎 的 晌 午 終輯──寶島風光組曲 那些山、水、雲、樹a167 那些山、水、雲、樹 每以永恆的殊貌或行或止 特別是樹 總是無限寧靜地立著 時以風的翅膀激揚起它們的翅羽 觸及了一種飛翔── 似無數對張開的渴望 它們一齊向山舉目 ──燃熠在南方眾樹中的鳳凰木 向山舉目，意欲飛去 飛往山林絕處，因為只有山的沉穩 無限含蘊與峻高以及 其上果木濃實的垂蔭 那片深蒼的蔥翠緊緊吸你引你 於是泉溪汩汩從山流出 昂揚清淺且蜿蜓 繞山繞樹繞著那原野與峰谷 綿密曲折而又逸興遄飛 躍升為雲，降落為水 成為無限輪廻的滋澤 那豐美繁茂舒暢而愉快的存在 橫 笛 與 豎 的 晌 午 終輯──寶島風光組曲 金山•金山a168
──青春的島嶼 金黃湧向海岸 蔥翠升起山崗 滿盈的藍滴下 海將天拉成了它的另一半 那兒便為永豔的陽光塑成一座青春的島 凡年輕的心都嚮往那兒的綠水藍天 橋畔曲欄 臨海高臺 處處都飛翔著快樂的精靈 那掩映在松林裏如童話般的小屋 更是無恆產如我這般作者的夢靨 笑聲嘩啦啦地成千波萬浪 飽風的帆孕整個海歸來 使落日潛泳成次日的晨曦 使夜晚有螢火的繁花開放 更升起和星光比美
61年3月《幼獅文藝》 橫 笛 與 豎 的 晌 午 終輯──寶島風光組曲 蘭陽平原
a169 從蘭陽平原這隻初醒的眼睛去探視寶島美麗的丰采 大批的綠迎面而來 從平原 從山崗 層巒疊翠 就不見山底蒼褐 只見 綠色錦鍛密密地裹住那 深山 夢谷 更接壤 明淨的藍天 山在左 海在右 我和山海作壯闊的三人行 穿松濤與波濤的涼風 等你成長 等你成熟 等著你全然成長後的姣好 平原是一望無際的蔥翠 稻田是整塊潤澤的綠玉鋪就 且鑲嵌大片純金色的陽光 風起時便湧起可愛的翠浪…… 看深青色的海水這般森冷 縱然岩石們日日觀望 也看不透太平洋的深和廣！ 在山和海之間的蘭陽平原 依然是純樸清新的早晨 再過去 是蘇花公路疊起的高潮 以及光輝炙人的正午
56年9月4日《新生報》 橫 笛 與 豎 的 晌 午 終輯──寶島風光組曲 到南方澳去a170 到南方澳去 看陽光的金羽翱翔在碧波上 有活潑的銀鱗深藏在水中央…… 到南方澳去 穿過原野耀目的水彩畫 經過半睡眠的山崗 去深初醒的海洋 去訪鯖魚與鰹魚族的家
到南方澳去 那漁船兒蝟集的港 那紅色的黃色的綠色的漁舟啊 小巧的腰身 小小的樓(註)
小小的希望 小小的歡笑 藍的天 白的雲 鹹味的空氣和海 波濤是風的足跡 老漁人的臉是歲月的雕塑 在深青色的海上 勤勞 流汗 向養育他們的大海索取食糧 ──那永不枯竭的海的寶藏！
56年9月《新生報》
註：在南方澳的漁船。多有小小的層樓。 橫 笛 與 豎 的 晌 午 終輯──寶島風光組曲 礁溪的月色
a171 礁溪的月色好 誰看? 當如水的月色 從藍天的湖沼溢出 光潤了林叢的黑髮 濡濕了茸茸的草地 復鍍亮了魚躍的池塘 遂渾忘了「吳沙館」外的世界 我僅知這一方林園的靜謐 隔絕了擾擾的繁華── 似半人半神間的一方空曠 今夜我們可從容地掬起這薄薄的月光 更傾聽夜以萬種寂靜過此園林…… 而月暈如你微笑的渦 「明天將有風」 她們說 驀然回首 如霧起處 林葉的百褶裙裏 正藏著詭譎的精靈 如風起時 便閃動顫慄的幽影 而園林外有稀落的木屐 正敲響這冷寂小鎮的長街 如夜半柝聲 在山海的那邊 倘星光如鑲鑽的髮網移轉 我們將浴冷冽的月光 而非溫暖的泉水
56年9月《新生報》 橫 笛 與 豎 的 晌 午 終輯──寶島風光組曲 五峯瀑布a172 仰看飛泉 可望而不可即 從觸天的高處 一躍而下 作三級跳 然後嘩嘩地奔入幽壑 似千古輪廻之秘 再化雲變雨 匆匆一瞥那飛瀑 於蘭陽山水的幽隱處 短暫? 永恆?
它依然從山嶺飛躍 馳雪般地奔赴於雪原 ──依然像頑皮的年少 而我們卻驅車離去 也許那初晤便是永訣 因我們到底不是林棲者 ──是萬丈紅塵中偷閒的過客
56年10月《
新生報》 小記：五峰瀑布位礁溪部外的五峰山上，來臺十餘年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它。而那天為了時間所限，只在山麓仰望了一下，未及登臨仔細觀賞。五峰瀑布雖不及臺北近郊的烏來瀑布那樣聞名遐邇，其實它比烏來瀑布更壯觀，只是未經人工好好地加以整理和開發! 橫 笛 與 豎 的 晌 午 終輯──寶島風光組曲 燕子口的佇立a173 那兒有風 來自 插壁的雲天和下臨無地的深淵 剪紙的燕子往復飛翔 無分春夏 啊，唯身經百戰的戰士是英雄 唯英雄們的手能執起這樣的鬼斧 鑿出這樣的神工
用豪華的大理石為澗水舖路 那圖騰便是河流過時的足跡斑斕 我們的路穿行藍天與無地之間 如神族們的步姿…… 而這刻岩上谷旁植滿了各國移來的植物(註)
正用不同語言的花朵和百種聲音 驚嘆這兒的神秀── 於是我也分享了祖國河山的榮光
60年3月《中華文藝》創刊號 註：五十九年六月十五至十九日，第三屆亞洲作家會議在我國召開，到有中、越、韓、菲、日、泰、印度、伊朗、印尼、新加坡、馬來西亞、澳、紐等國代表共百餘人，十八日全體代表應邀飛赴花蓮、太魯閣遊覽，曾在燕子口下車佇立觀賞良久，對此間景色以及榮民們的豐功偉蹟驚讚不已。 橫 笛 與 豎 的 晌 午 終輯──寶島風光組曲 內湖之秋a174 到千山中的湖水去 湖水映照千山 山脊馱寺廟與千古照耀之月 香煙與霧靄裊繞…… 蒹葭蒼蒼 石階嵯峨 青青的湖水與尚未白頭的山嶺 心底有一片溫撫的淒清 氤氳成一種平凡的虔敬 靜坐上午山頭 凝我半日煙霞 玉色水聲的清泠裡 你要豐盈守候 那魚返故水的欣悅 一段適當的距離 此間和都城 這距離就足夠推開 那虛飾的縈華和 無盡的擾攘…… 薄雲蔭我稀珍假期 我去千山中訪湖水 找一塊質樸的完整建立心中殿宇 捨棄那龐大的破碎 橫 笛 與 豎 的 晌 午 終輯──寶島風光組曲 溫泉小鎮a175
──記四重溪 那兒並無風景 無繽紛的林木 亦無城市的喧鬧和耀眼的霓虹 只有白色蒸氣的氤氳終年瀰漫 是小鎮居民唯一的財富 一些小雛雞 一些孩童 孩子們在溫泉邊迅快地長大 老人們在長年的氤氳中銀髯似雪 鎮上唯一的大街通往山的起頭 偶有過客從街心走過 他(她)們便一齊睜大眼睛凝望 任如何狡黠的陌生人也無法從他們眼中隱藏 我忽想在此住下 變成他們中間的一員 脫盡了臺北的繁華和激揚 選一個南方清新的小鎮住下 像單純的居民一樣質樸 我祇要有那淡泊的雲天和一襲時間寬大的衣袍 我便有才足夠的安適和富庶
58年3月〈青副〉 橫 笛 與 豎 的 晌 午 終輯──寶島風光組曲 眾樹歌唱a176 ──記溪頭臺大實驗林 思最初 一切尚未形成 未綠未茂── 唯無著的洪荒瀰漫…… 此刻這兒沙沙著都是杉檜的名字 眾多如流水的名字── 它們舉起了煥然的光華 舖陳著深沉與寧靜 形成無邊的仰望 仰望 更勝斧斤之姿 挺立 以成行成叢成片的井然 一齊指向天空── 為這眾多意象協力的高舉 天空遂壯濶起來 杉林檜柏 雲的白髮緩緩地掠過樹梢 念及過程 眾樹歌唱 橫 笛 與 豎 的 晌 午 終輯──寶島風光組曲 古 城
a177 為我們啟開了「南方之旅」的是古城 等假期終了 我們迴首 古城竟落入一位現代畫家的畫中 ──在精工製造的各種時計之上 我仍然喜歡那古城的質樸和親切 而歷史的積塵卻逐漸將光輝磨蝕 「登赤崁樓可以觀海上落日的雄偉」 他們說： 然而登今日的連雲大廈 人們所見會更美更壯闊(可是並無人稱奇)
當一個普通市民的公寓就可和那樓頭比高 無情的流水啊千萬別讓我們落後 我依然深喜古城中質樸的風和溫灼的陽光 我依然到赤崁樓廳堂的一角 憑弔那已被剝蝕了「春暖鞋街」的路碑 追懷著一代英雄走過的佳美腳蹤…… 啊，無論如何燦美的時光 總有幾分落寞 在十一月的深秋 不管怎樣雄偉的海洋 總有幾分蒼涼
在日落時刻 但即令衰老的古城因年邁而傾圮 它又會在一位現代畫家的畫裡再生 ──在精工裝製的千百時計之上 在另一個大城裡 以迥然不同的姿態
五十年元月《成青》 橫 笛 與 豎 的 晌 午 終輯──寶島風光組曲 阿里山有鳥鳴a178 阿里山有鳥鳴 鳥鳴深山裏 飛來從乳紅色的晨霧裏
飛進那片濃密似永恆的蒼翠 鳥引頸長鳴 歌嘹亮清冽 劃破林子迷人的霧靄 就像一道閃電 原始的森林瀰漫著不可觸知的神秘 葉蔭如深水綿密 我們置身其間 如從湖底仰看那難以企及的翠宇 古木巨幹 遮掩了如畫的藍天 這兒巨人族的長老們子孫繁衍 居處佈滿了整座崗嶺 扁柏的弟兄 紅檜的姊妹 松衫的宗親 具享彭祖的高齡 百歲而死猶算夭折 人類的古稀還似它們的童稚 不停地它們長高長大 立腳豐實的大地 枝幹挺直茁壯 遠超出我們的仰望 不因年邁而減其眉鬚蒼翠 時光在那兒緩慢下來幾至停留 松樹靜立著看風景 千年就如我們的一天 因為它們安土重遷 從不流浪 永無鄉愁 看濃蔭織密了它們的空防 昨夜流亡的星辰無隙進入它們的領地 今早火熱的太陽也祇能在樹梢上徘徊 雲嵐湧動 氣象萬千 春來時泉水歌唱 蜂蝶飛舞 四重與吉野櫻滿山滿谷(註)
人們跋涉長途 攀百丈崎嶇 為探山和森林的秘密 而嵐迷津渡 終無法看清彼等真容 櫻花凋落於楚楚的瞬息 鳥在有限的空間飛鳴 唯松柏傲立 一切聲音都在林間寂默 形成那不能觸知的奧秘
註：四重櫻、吉野櫻皆阿里山盛開的櫻花品名。 橫 笛 與 豎 的 晌 午 終輯──寶島風光組曲 澄清湖之憩
a179 豔陽雕飾南方的林園 那白晝繽紛在花間 葉子們因歡悅而歌 且垂下前呼後擁的影 天藍而寂 鳥翅正長 一朵雲馳過來 我們長長的憶便觸及幽涼 而年青的綠迷人的紫一起溶入了湖水…… 園外有馬蹄得得 踏響水聲蜿蜓的長徑 你如何再向前
最響亮的喊聲在此 愉快的呼喊在林間和水上 那園丁不停地奔忙 土壤厚實 你便有一季豐盈的長夏 你如何再向前 跨越此間湖水的澄清?
當拱形的夜幕垂落穹蒼 所有的豪華便一起舉向天空 你憩息在多夢的小屋 湖山東轉 星子成群地經過窗櫺 毋需守望── 晨鳥將啣來黎明的無限和沁涼！
60年8月《文藝》26期 橫 笛 與 豎 的 晌 午 終輯──寶島風光組曲 墾丁公園a180 我們從未這樣地向南方走去 在十一月的晴朗裡 穿越無數城鎮山嶺 去到南方的南方 到海的起處 島的盡頭 去看 昔日海岸 今日奇異的林園 那兒巨人族的樹正紛紛灑落翠湖色流蘇 把整個園林覆蓋 使成一夢中的伊甸園 啊 如雲的綠意遮蔽了藍天 遮不斷豔陽縟麗的光華 從密葉間冉冉漏落 凝聚為不秋的溫馨 那兒綠樹如繁花般多姿 銀葉樹的板根是不需斧鑿的大舢板 大榕樹的氣根盤結交錯 緊攀泥土 似欲將整個天地抓住 ──任何風暴也無法將它搖動 和巨人族的樹相較 人類是多麼羸弱 膚色蒼白 臉上佈滿了憂慮的紋痕 極易為沮喪的鋸齒鋸斷他脆弱的生意 遠不如綠色的樹這般怡然 當陽光的金葉隨處散落 春猶佇留在南方熱帶森林的濃蔭 我們就這樣穿越了整個的島 去看南方不凋的豐茂 大自然的欣悅 與歌聲中無盡的祝福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