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的味道

 “……家的味道是爸爸戒不掉的煙，煙氣彌漫纏繞熏黃了指尖，你那不夠寬廣的雙肩，也能撐起我的一片天……”

    龐龍的歌聲，把我帶回兒時，喚起我的回憶……

    在我出世那年，由於戰事升級，西貢舊政權大肆抓丁；父親開始了逾十年躲避兵役的歲月，家人整天提心吊膽。

    多年吸煙把父親的指尖熏黃了，而家裡亦不時彌漫著陣陣廉價煙味。“鬱結滿腔何處訴，自由兩字夢中求”；父親常顯出一副愁眉不展，若有所思的樣子。未知是否窮家孩子懂事早，或受到父親影響，從小我就不苟言笑。

    憑著精湛的鞋藝，父親手足胼胝，儘量讓五名孩子吃飽穿暖，不使我們輟學，雖則總是遲繳學費（私立其費不菲）。我也曾因這，好幾次被罰站在課室門外。

 “……家的味道是媽媽親手做的菜餚，香氣飄散我那兒時的路，粗茶淡飯伴我長大，讓我更能懂得生活的艱辛……”

    解放前，母親操持家務之餘，尚須購料交貨。許是心理作用，抑或吃慣了母親做的菜餚，總覺得好些味道今時再也尋不著。窮人家本就粗衣糲食，衣著不光鮮的我們，並沒穿得破爛；而經母親那雙巧手做的飯菜，總是熱氣騰騰香撲鼻，全家吃得津津有味。

    始終難以忘懷，母親以筷子挑出那少得可憐的肉片，放在剛煮好的瓜菜上面且促我們先吃的情景。

    兒時咳嗽多病，苦了娘親四處尋醫問藥；發燒寐中乍醒，眼見慈母床沿不眠守候。

    鹹魚白菜的日子，伴著我們成長……

 “……家的味道是爸爸愛喝的小燒，一口一口喝下心底的愁，歲月的年暈暈白了你的髮，蹣跚了曾經堅實的步伐……”

    當我稍懂「戰爭」的可怕時，就發覺父親每頓飯或空暇總愛喝上「虎嘜」啤酒，數量不等，多是二哥出外買的。偶爾家裡來個小宴，款待巷內一名“人民自衛”隊長；逢年過節，還須籌錢送禮孝敬他及另些“特殊人物”。

    “擔驚受怕幾經秋，未屆中年見白頭”；曾滿懷信心創業興家的父親，偏遇著連綿戰火，努力多番付水流。後為了張「緩役證」散盡千金，可惜到頭來還是找錯門路、所託非人。

“……這些年來生活催促這腳步 ，眼淚和著汗水流了不少，每當我在想起家那溫馨的味道，胸中力量熊熊燃燒……”

 解放初期生活雖還艱辛，但可抬頭做人，確實過得開心；自由最可貴，父親變得日益開朗。讀書免費，不過由於我們欲得一藝防身以減輕家庭經濟負擔，沒多久就逐一私自輟學了。

    家境漸好之同時，我們各人成家立業。寶寶相繼誕生，無邪之哭笑聲讓家裡熱鬧起來，雙親過上了含飴弄孫的日子。婚後翌年我學成出道在家搞個體生產，是二老幫忙照顧孩子，讓我得以安心工作……

    孰料當父親戒掉那“根深蒂固”的煙癮後不久，患病數月就忍心永遠離開了我們……

戊戌重陽後

刊於『文藝季刊』第廿四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