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琴台

 

瀕臨漢水,古香古色的古琴台,歷幾千年滄桑,望不盡征帆的遠影,數不清波痕的落日,攬不完朝霞的麗彩,訴不休德範的傳奇,一任風雨洗滌得精悍利落,酷似華夏一壺釅釅的香茶或美酒,芬芳著一代代人的俠骨柔腸。

 

撥開歷史的浮塵,一幀被造化砥礪得幾乎抵達神化的畫圖,如燭光,明麗著凝視的瞳眸。兒時,一個專注撫琴,一個荷樵聽琴,交馳的神思,契合於琴音的激蕩中。撫琴者志在高山,聽琴者品出其志,說:「巍巍乎若泰山。」撫琴者志在流水,聽琴者品出其志,說:「洋洋乎若流水。」這幾千年前俞伯牙與鍾子期相遇成知音的 高山流水,演繹成幾千年來人們的精神聖地和心靈歸宿,錘鑄成漢語詞典中一個閃爍美好企盼的成語,也潛入智者般的熙熙春風,為子子孫孫平平仄仄的稼穡和繁衍,揚起奮進之帆。

 

美好的事物,往往一現即逝。鍾子期消逝了,俞伯牙尋尋覓覓。知音安在?失去知音,俞伯牙摔琴絕弦。在他們相遇的江邊,卻崛起了古琴台,崛起了一對知音晤握的遒勁石像及其淒美的機緣。這無疑是後人捕捉住知音的神髓,定格於生活的時空,讓其延續不息;讓巍巍高山,不為歲月的流逝而矮小;讓洋洋流水,不為韶華的 飛度而枯涸;讓一曲高山流水,永遠象徵著知音之情的山高水長。

 

人們側耳聆聽,漢水一直響著潺潺琴音。這琴音,在幾千回合的雁來雁去中,在幾千輪迴的寒往暑返中,在漢賦、唐詩、宋詞、元曲的情韻中,生生不息。這琴音,也許沒有漫綠騎鶴而去的知音之心坪,卻漫綠了活著的人道德之形神,漫綠了古琴台下石板縫隙的苔痕。

 

世間的任何一個人,不可能完全讀懂另一個人的心境。即使鍾子期和俞伯牙,亦然。但是,一曲亙古不泯的高山流水,從一個心靈汩汩流出,從十個神奇的手指溢出,奔湧進另一個陌生的心靈,卻茁長了強大的震撼力,矗鑄了中華民族一個特有的精神支柱,如萬綠叢中一簇紅,如詩核的光焰閃亮於詩意盎然的苑圃,俊俏了幾 千個春秋。

 

古琴台日漸黛暗的瓦片,日漸斑駁的廊柱,流淌著殷殷古意,飛揚著美美新聲。風霜雨雪,磨不薄知音的履印,鞾厚了稗史的重量。

 

漢水滔流不已,古琴台的意蘊悠悠長存。古琴台,不是一個沒有思想的標本,而是一個清醒著的靈魂。           

                                           2006.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