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毛紀行

 

六月八日,故人、浮萍的司機開萬豐五金廠七座汽車到家來接我,出乎意料地車上坐著兩位曾經跟我有一面之緣的溫氏宗親會成員,想來身為會長的浮萍好說歹說把他們說動,同意和

我們一起出遊的吧。

 

待到故人、浮萍都上車之後,我們從胡志明市出發,直奔將近三百公里之遙的平順省潼毛。說起來這一旅程的組成倒是偶然,事緣兩天前我與故人、浮萍同酌於堤岸跑馬場的美心酒肆,談詩論文之餘,故人忽然提及旅美詩人吳鳳翔,我答稱:聽說吳君樂不思美,此刻還在潼毛呢。

 

說到潼毛,大家都搖頭未去過,真不知它是怎生一個模樣?故人說:原來潼毛是吳鳳翔的故鄉,咱們不如趁便上潼毛探訪吳鳳翔,順便暢遊豈非一舉兩得?浮萍也興致勃勃地表示:小時候曾經住過潼毛,三歲那年離開,眷戀潼毛之情早已有之,很想舊地重遊,總是不得其便;故人也說他的出生地是藩朗,與潼毛相距不遠,也樂意一遊。

 

於是我致電吳鳳翔,問明白他的確還在潼毛,聲言大夥決定上潼毛與他一敘,詩人聞訊滿口答應,表示無任歡迎。我本以為這等醉酒的約會說過便算,料想不到次日傍晚故人竟來電通知出發日期、時間。

 

此刻,車行將近三小時,大家一直有說有笑。我和兩位溫姓朋友雖是初識,卻也一見如故,似乎迷戀沿途風光,咱們間中優遊地叫車子停下,走進店舖喝咖啡欣賞景致。如此施施然地漫遊,慢條斯理的好整以暇,無需理會什麼時候抵達,總有說不完的話題教人忘掉煩惱,果然是一次別饒情趣的旅行。

 

在越南,因為交通情況非常複雜,已有明文規定:司機必需按照限制的速度駕駛,哪一段路時速該如何掌控都有指示牌標明,違者罰款事小,扣留駕照才叫事大,因此司機不能不小心翼翼。

 

汽車駛過隆慶市之後,民居逐漸變得稀疏,時速也放寬至八十公里,而且車輛來往不多,速度雖已加快,並沒叫人失掉安全感。

 

過了咸新市沒多久,放眼遠處有一座山,浮萍說:此山名叫大嶺公。我心裡暗道:既是首次到來,怎麼可能知道山名?會否對我們吹牛?幸好大嶺公這三個字,無論哪座山都稱得上,無可置辯。

 

這時候大夥兒都餓了,恰好路旁有一飯店,招牌寫的是TAZON字樣,環境頗為不錯,大夥走進去,原來賣的是套餐,浮萍一口氣點了五道菜,正欲點第六道,主人攔著說夠了夠了。

 

食物端上來有魚、有雞,有豬肉、牛肉還有一道草菇湯,味道還算可口,然而飲料卻只三瓶美好礦泉水。我估量這種套餐應該按人數付賬,礦泉水可能已包含在內,要不然為何多點一道菜都不許,礦泉水也只供應三瓶,六條大漢想多喝也不行。

 

可我的天!埋單時,每菜價錢相同,一律八萬,礦泉水、紙巾還另計。這飯店的經營手法簡直教人難以理解。

 

汽車終於開到CHO LAU左樓了(譯音),越文左樓的意思乃指有樓的街市,頗奈這個去處一點也不熱鬧,完全沒有街市的勢頭。

 

在左樓三岔路口,鳳翔從電話中指點汽車轉左,穿過潼毛火車站再繼續走,將會見到村落云云……。一直走進去,放眼平坦的柏油路兩旁,盡是青翠的稻田,遠山迷濛,近樹成行,色彩鮮明地點綴無限風光。

 

到達目的地,但見這條華人村落的道路房屋佈局呈棋盤式,井然有序,出入非常方便。許多年前我便聽說潼毛進行鋪路,此時更目睹挖土機還在運作,這才發現它已把百分之八十的街道完成混凝土鋪設,叫來往的行人走得稱心如意。

 

這時,見到吳鳳翔了,還沒來得及下車,吳君早已跳上車來跟我們坐在一起,一面吩咐司機重新開返左樓,一面以電話聯繫,請朋友出來喝啤酒。

 

車子轉來轉去,終於在一家頗大的酒肆門前停下,雖然聽說停電,鳳翔還是領頭走進去,他說:今天,整個潼毛停電,走到哪裡都一樣。

 

幸好這酒家的老板預先配備發電機,如今派上用場。大夥兒坐定之後,叫了啤酒,不一會,潼毛觀音廟理事會的理事長何龍先生以及顧問吳全中陸續到來,另外還有潼毛地方政權社級秘書武忠德先生也來參加。

 

何龍與吳全中二位都健談,唯獨武忠德年青有為,面對一把年紀的我們,只好保持沉默。來客與主人交談的範圍著重地方性,直指潼毛,主要還是築路工程,據說:本村數十條黃土路,全部要改造成混凝土石屎路,如此龐大工程,早在數年前便開始進行,經費來源一向獲得多方面資助。

 

原來在越南修築街區和小巷的道路有國家與人民合辦這個政策,政府輔助百分之六十五修築經費;人民只支付百分之三十五,每戶人家應該繳款若干,地方政權全有規定,而且有關失掉勞動力或家境清貧者可以申請豁免,然而村民之中不乏環境困難的家庭,沒有能力承擔卻不獲地方政權同意的絕非少數,這種場合就只好由潼毛觀音廟理事會撥善款資助,把問題解決。眾所週知,觀音廟的善款向由四方信士捐獻,其中最得力的是回國探親的越僑,(據資料顯示:人民支付的百分之三十五,觀音廟必需承受半數)。

 

啤酒喝多了,話也跟著多了起來,席上人人都那麼健談,氣氛顯得興高采烈。從西貢來的一行數人儘管開頭有人略感陌生、尷尬,啤酒一喝下去,彷彿一切都可豁出去!一個一個感染,全都把來潼毛探訪鳳翔的原本目的忘掉,對初相識而重視感情的潼毛朋友也感親切。

 

傍晚時,鳳翔叫開車回潼毛,在村中轉了幾個圈,結果選中海寧學校對面的小店繼續喝啤酒,這個晚上可熱鬧了,坐滿十多人的長桌,也把大家的感情拉得更近,吃喝之後桌上呈現杯盤狼藉,埋單時才百多萬,可見在越南招待朋友的開支的確比較輕鬆。

 

我們下榻的旅館位於左樓,晚上才十點左右,大夥兒走到街上漫步,哪料左樓名雖街市,這個時候人們早己走進夢鄉,跟定館或從義,半夜裡還可大事吃喝的景象迥然不同。

 

翌日一早起來,鳳翔集合成十多人去吃經濟早餐,花了不少時間,之後何龍理事長引領我們前往拜訪觀音廟,在理事會的會議室裡,我聆聽並了解觀音廟目前的情況乃年久失修,屋漏無論大細雨!吳鳳翔說:西貢、從義、定館、寶含、難民山的第三閘甚至克翼各地觀音廟全都以潼毛觀音廟為主,馬首是瞻。然而觀乎潼毛觀音廟的地盤,若以今日的發展來看無疑非常狹窄,而且當時的構築由於環境使然未能臻善臻美,此刻較諸各地觀音廟的氣勢,潼毛觀音廟可謂瞠乎其後。

 

在觀音廟門口拍照留念之後,我們又去參觀海寧學校,在校內,我們讀到碑文記載2001年建校經費乃十七億,地皮則屬於原有的越文學校。

 

不知是誰請到女校長出來與集體在陽光曝曬下合照,人人因而滿頭大汗。離開學校,走到路旁咖啡店喝咖啡時,浮萍打聽得三歲時父母帶他到山溝洗滌衣物,一個打滑被水沖走,幸好父親及時救起,否則當時便沒命的地方離此不遠,說什麼都要去看一個究竟。於是我們都擠上車去,沒到兩公里路便見一條小河,據說小河就是數十年前的山溝。

 

小河的景色就像一幅美麗圖畫,遠處有山,近處有橋,站在橋頭放眼農田,農夫在工作,天是藍的水也藍,田野一片青蔥,房屋各有各的顏色,道路轉著彎兒靜悄悄地躺著,一派與世無爭的樣子,多麽令人心折。

 

我在橋頭猛按攝影機,快門咔嚓地響,突然間天不造美,飄下細雨,只好跑回車上躲避,這忽冷忽熱的天氣,莫教生出病來得不償失才好。

 

這時已是中午。不知是誰突然想到要吃家鄉風味的『水乙­­­­­』(米旁下同)。鳳翔立即回答有,叫車子開到街市去。

 

到了街市,剛下車準備幫襯,不料吳全中騎摩托車趕來叫回。大夥回到吳家,原來老吳叫手推車的『水乙­­­­­』逕自推到他家門前,大讚這家賣的『水乙­­­­­』天上有地下無。

 

我提醒大家不要吃得太飽,待會還需趕到街市幫襯人家吃一碟『水乙­­­­­』才行,要不然,吳全中儘管不被人斬千刀準會被人家埋怨三五天。

 

各人都認為有理,以此我們的第二碟『水乙­­­­­』

是在幾乎殘破沒有圍牆,僅木柱蓋鋅板的街市吃的,吃完又想喝『槐花­­­­』,找不到『槐花­­­­­』

倒有『豬肚勒­­』,於是每人來一大杯。

 

先別告訴你『豬肚勒­­­­­』糖水好不好喝,且說這時又下起雨來,我雖然危言聳聽,半開玩笑地提醒大家當心街市榻下,那倒是不可不防。

 

據賣『水乙­­­­­』的婦人說:這街市已達58高齡,渡過如此漫長的歲月,越到後來越吃不消的艱苦遍嘗,這期間雖然數度換掉蛀蟲的木柱,然而風雨飄搖,岌岌可危的威脅,正不可避免地虎視眈眈!

 

這也難怪,依目前情勢,如果要在潼毛重建這破敗的街市,非虧本不可,人人有此先見之明,誰還願意作此無謂投資?然則,長此下去,這破街市的命運將會如何?

 

吃完『水乙­­­­­』已是踏上歸途的時候,我們依依不捨地向潼毛揮手,向初相識的朋友道別,向這風光如畫的鄉村說再會吧,潼毛!

 

                            2012.6.14稿於西雅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