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哀

阿俊是中區蜆港人，五短身材，每天打赤膊呆在家裡做家務，足不出巷，偶爾騎摩托車到附近購物也沒穿上衣。說到文化程度不見他讀報，談起話來總是重複又重複的當年勇。

年輕時的阿俊逃避軍役，約兩年終於被抓推上戰場，在槍林彈雨中撿回小命，急急如喪家之犬的他隨難民潮輾轉來到西貢，不多久西貢解放，阿俊在這繁華都市留下，為了避免學習改造而沒呈報曾經服役過舊政權的身份。

1978年新政權命令他履行軍事義務，雖然發覺弄巧成拙，為時已晚，徒呼嗬嗬！只好在部隊裡跟著別人搖旗吶喊，踏上柬埔寨國土去執行國際義務，為友邦出力。這是阿俊一生中最驕人的事跡，難怪他時常在人前誇耀說：許多人當兵，要不是國家軍便是部隊，總沒有誰能像他兩種軍服都穿得稱身。

復員後的阿俊入贅一個小康家庭做了準姑爺，可他那老婆偏愛背地裡跟野男人偷偷摸摸，阿俊倒有魯迅筆下的阿Ｑ精神，帶了綠帽總說老婆愛的是他，若論老婆偷漢子只聽到些許風聲，那曾親眼見過？

    打從復員至今，阿俊憑著退伍軍人這擋箭牌曾經走私過木材，在物質匱乏的年代生產過假潤滑油，最正經的是在家中以落後織布機經營過紡織業，國門開放後，上述行業全站不住腳，於是他順應潮流在家裡擺幾張桌球檯加上賣咖啡作為收入，更在樓上非法設卡拉ＯＫ廂房，地方公安機關多次取締，卻沒奈他何。雖然如此，這生意還是做不長，事緣顧客全是鄰近熟人，喝完咖啡，玩了桌球，唱Ｋ之後說聲改天買單，久而久之，賬越掛越多，竟避不見面，生意就這樣一落千丈，只好關門大吉。

近幾年，幸虧阿俊老婆在平仙街市花錢弄到一個攤位零售成衣，把生活維持下來，阿俊就這樣變成焦頭爛額，到處碰壁的倒霉鬼，退而擔任賢內助一職，他老婆得寸進尺，高高在上就是這原因。

　　有了攤子不久，阿俊跟隨老婆名為出檔口做生意，其實是跟幾個同病相憐的男人躲在一角下棋，就在這種場合，他與年紀相若的阿刁相識，那是個面貌俊朗，衣著光鮮，騎高檔摩托車，出手濶綽的男人，雖然住的是平房，聽他說得天花亂墜，阿俊絲毫不敢小覻。

　　阿刁時常帶阿俊去吃喝玩樂，出入色情場所，總沒讓他花過一分半毛，而且示意家有女兒雲英未嫁，得知阿俊兒子已到男大當婚年齡，願兩家結為秦晉之好。

　　把阿刁佩服得五體投地的他以為大魚上鈎，怎不喜形於色？兩人各自歸家軟硬兼施地說服家人，於是婚禮風風光光地進行。

想不到的是媳婦嫁過來沒半個月，姻親阿刁竟然打蛇隨棍上要借十兩黃金急用，利息照付。阿俊夫婦別說沒這閒錢，就是有了也不敢信任而滿足對方的要求。這事一拖下來沒兩個月便傳來阿刁跳樓自殺身亡的消息。原來此君本是窮光蛋一名，好食懶做，房子租賃、摩托車也是租來充撐場面的，身上的衣著以及口袋裡的鈔票更是大耳窿放的高利貸。

阿刁死後，阿俊如夢初醒，不再相信先敬羅衣後敬人這句老話，甚至見到衣履整齊的男士都抱著懷疑態度。

跟著下來，十月懷胎的媳婦產下麟兒，設滿月宴之後週歲又大排筵席，卻不料沒幾天媳婦突然失蹤，去如黃鶴，只苦了剛滿週歲的孩子沒有媽媽，由爺爺來帶，直至有人到家來追債三億才知這好媳婦避鋒頭去了。

好一個阿俊，竟然若無其事似的抱著瞧熱鬧心態，只埋怨身兼褓姆一職是個苦差。詎料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入贅的阿俊也有個入贅女婿，在不久前完滿結束的廣州亞運會足球賽事中賭波欠下人家七千萬元，如此波浪式的債務把這個家折騰得夠厲害了，然而阿俊一於少理，這也是沒法子的啊！能理得那麼多嗎？

                    註：本文乃真實故事，由阿俊口述而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