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原鴻爪

千禧年二月天，剛好是庚辰年初春，我們包了西貢旅遊公司一輛十二座位的車子到西原去作一次春的旅行。

七時右左，我們的包車已經行駛在十三號國路為平陽省段寬闊的街道上。

已經是土龍木市了，兩旁新建的高樓大廈是新興的商業區，行人熙熙攘攘，柱幹上的擴音機送來悠揚的輕音樂，令人耳目一新。還是平陽省都市化後所給我們見到的新面貌。

在土龍木市郊，我們食了早點後，車子又滾滾行程。沿著同柴鎮擴修的路面，司機抱緊駕駛盤，小心冀冀地駕著車子爬過凹凸不平的黃泥道。盡量讓車子的震盪力減低，好不容易才把我們送上平坦的十四號國路。

車子開始爬上山丘了，在棕色的土壤上面，我們見到兩旁一片綠綠的玉米圃。遠遠有疏疏落落的民戶。據導遊說，這是北方移居的勞動人民，他們很刻苦耐勞地開山劈林，鋤土種植，建設新家園。幾年來，他們已經把沉睡的土地喚醒。

沿著蜿蜓的山坡，車子不斷地向上爬，深壑的山坳越來越險。轉了一個彎後，有幾段路是在山腰開通的，兩旁的山壁把險坳遮去，令大家都有了安全感。下坡的時候，打入眼簾的是叢叢的胡椒園；再走一段路，白白的咖啡花，如綿絮般點綴著棕色的邊陲、柔香彌漫……。

我們的旅遊團共有十一人，導遊小姐和司機都相當年輕，他們都是未到三十歲的人，我們九個正牌遊客則都過了不惑之年。旅途上，年齡與性別，沒有形成隔膜，倒是大家趣味相投。我們融合得很自然，大家都有說有笑，打破長途的沉寂。藍兄是一個風趣的人，他的笑話令人抱肚，而煌明兄的詮釋也令我們笑出眼淚來。最令我們感到意外的是導遊小姐，她也不堪寂寞，從前廂轉過身來，面向著我們要求貢獻幾段笑話，她的話匣子一出妙語雙關，令我們尋味無窮。一時間，我們的笑聲蓋過時空撤向原野……。

晌午，我們在建德社青翠飯店落腳，午餐獲享南方鄉土風味熱辣辣的酸魚湯、烤塘虱，蘸著純魚露，大家食得津津有味，倒把半天顛簸忘卻。

飯後小休廿分鐘，車子又開始爬山越嶺了。二時半，我們就到了西原最大的國家生態旅遊區Dray Sap，這裡距離西原首府邦美蜀約四十公里。通過邊防部隊把寨門打開，車子開過彎彎曲曲的黃土路，穿過矮林，耳際就聽到沙沙的水聲了。

到了停車場，我們下了車就步行下百多級石階，視線射過林梢，第一座瀑布把我們吸引了。“多像大勒的水簾瀑布啊！”我心中暗忖，腳下還是一步步的前行。靠山有一條河據說是潺潺溪流和山泉匯合而成的，繞著山岩向西流入寮國西麗普河後匯入湄公河。

穿過護山藤蔓，越過大小突兀石岩，不遠的崤壁上我們又見到彷彿是一座座雪花在天上倒下，雄渾豪邁。行行復行行，眼前盡是山色清美誘人，在抹角處一座大瀑布又現出來。“這豈不是西遊記影視片集中唐僧師徒涉水行過的那一座嗎？”“也許天下的山山水水是攣生的！”我為自己解釋。就在這座大瀑布的附近，我們倚著橫跨的樹幹欣賞飛瀑化雨，晴雪戲灘，漸入忘我……。

大約四點鐘加左，我們跟著導遊小姐數著一級又一級石階回到迎賓亭泊車處，國平兄和保兄早在那兒等著。人數一齊，司機就把車子開動，載著我們離開西原最大最美瀑布區。

黃昏的時候，咖啡香在夕腸中送我們到達邦美蜀市。因為司機和導遊小姐是第一次到西原的，故地理和見識都受到限制，所以我們的車子在市內繞了幾個圈子，問了好幾個路人，才能找到李常傑街106號西原三星級旅店。聰明的導遊小姐很快就為我們辦好了領房手續。

晚飯後，導遊小姐順著我們的要求，叫司機打著車子載我們去探探西原首府夜間的奧秘！

翌日早上，食了早餐後，導遊小姐帶西原分站支援的一位年輕導遊小姐給我們引見。通過她自我介紹後，新的導遊小姐就和我們統一意見，決定到距離邦美蜀50公里柬寮邊陲的“Buoân Ñoân”，鎮去騎象和遊吊橋。

途上，西原導遊小姐告訴我們在“Buoân Ñoân”鎮聚居六個少數民族同胞。其中以H’moâng 和EÂ Ñen是大族。住高腳屋是少數民族同胞的習俗。屋的建築是有序的橫排。屋的長度是根據家庭的人口而定。有錢或有影響力的家庭，像村長和長老，其門前的樓梯最上段刻著二個乳壺，乳壺對上是一片簾月。有這樣記號的家庭，起碼她的家庭可以供給全村同胞十五天糧食。這裡的民族同胞都有豐富的民間傳聞、軼事。EÂ Ñen人著名的樂具是一套九個的銅鑼（Coâng Chieân），它是少數民族同胞用來祭神或驅邪的。這裡的男性以獵象訓象為業。雖然是母系天下，但男性是獲得相當尊重的。

入鄉隨俗，到達“Buoân Ñoân”後，我們獲地方負責人和一位少數民族導遊引導集中在會客的高腳屋內，帶我們觀看一些掛在壁上各民族同胞的生活圖片，然後他們請我們坐成一個圈子，一面茗茶一面聽導遊簡介有關少數民族同胞的生活習俗、傳統、信仰等等。最後是參觀少數民族同胞的獵象訓象的工具用具，讓我們對“Buoân Ñoân”有所瞭解。

通過交流後，大家分步下高腳屋，地方負責人不知幾時已通報帶象的騎師，早就帶來了一頭大象在廣場上待命了。

一陣商議後，我和先明兄，家強兄打頭陣。由於象背上的坐架結得太粗糙，所以當先明兄和家強兄跨上時手腳有點打抖，也許是怕不小心會掉下吧。當我們安定地坐好，這隻巨物已經是不費力載著我們穿過林叢，下涉河道。因為不習慣，所以全程我們都抓緊精神不敢一刻鬆弛。

輪到第二批了，越波兄、國明兄和四兄略猶豫後，也先後跨上象背。他們比我們幸運，得到騎師的通融給他們多走一個圈子。

第三批是煌明兄、藍兄、保兄。因為我們要配合時間遊吊橋、逛島村，所以向地方負責人建議第三批人遊覽後，繼續騎象渡河道島村那邊去與我們會合。議定後，騎象的那組先出發，餘下各人由二位導遊小姐和地方導遊帶我們始踏上搖搖擺擺的吊橋。

因為我們都是城裡來的遊客，大家都不習慣左傾右側海浪般的此起彼落，偶而失去了平衡，吊橋擺動更甚，令人精神緊張。吊橋是一座又一座用綱吊索連繫的，由這邊溪通過那邊溪，由這頭林穿過那邊澗，底下流水淙淙錯石橫豎。好在我們一直跟在二位導遊小姐的後面，只欣賞她們那窈窕的身材，嬌健的步履，一時倒忘了本身的安危。

過了最後一道吊橋就到島村了，一個安靜的淡水灘，幾對情侶坐在涼亭中促膝談心，烈日下微風吹來令人沉醉。我們則通過地方導遊的推薦，到幾位柯蒙族少女開辦的茶座茗茶。正當國平兄和家強兄向柯蒙少女們瞭解她們的生活習俗的當兒，就聽到藍兄的話聲由風中傳來，大家忙把注意力朝向音來處，見到我們的騎象勇士已經涉水到來。

全團都集中了，通過大家的倡議，由地方導遊向遊歷區負責人傳達我們的意願，並調動服務人員把午餐的菜餚都搬到島村來。就這樣我們面對流水綠叢和美人用餐，一時樂融融。

午飯後，我們到小樹林內有掛著吊床的地方休息，不休息的則瀏覽周圍的風景。約半小時後，每個人的精神已復原，我們開始漫步過一座山丘，到達水澤處的矮林中。望著潺潺流水，一些少數民族小孩沿著相思林“Röøng Caây Xi”的溪水和小潭用竹篩撈魚，我們一步步地深入相思林內，望著密不知處的相思林，導遊小姐為我們講起令人感動的相思故事。

為了趕時間去參觀獵象王khun Ju Noáp的墳墓，中午兩點的時候我們已回到早上出發的地方，拜別了負責人和防守邊防部隊，又滾滾前程。

今天天氣特別燥熱，令車內的冷氣機失去作用，唯有把所有的車窗打開，讓爽涼的野風進來。四十多公里的行程很快就到了。車子停在比較曠的地方，我們越過乾裂的草土，不久就到這少數民族同胞的墓塋。這裡有一些墳墓周圍的欄杆雕刻得很精緻，上面蓋著瓦片和鋅板，另一些墳墓是用粗木或竹條做欄杆，上面蓋的是茅草。這是貧與富的區別，不過這些墓地大小尺度相同。墓裡有一個小洞是讓親人把拜祭食物貯藏的地方。根據少數民族同胞的習俗，死人還沒有升天之前，仍要食人間煙火。幾時家人辦了棄墓祭典後，死人升天了。就可以停止一切拜祭活動，甚至連墓地都不必到，所以俗稱為棄墓。

棄墓不是一種簡單的拜祭儀式，死者親屬要有能力組織邀宴全村人一天的飲食，才能夠舉辦棄墓祭典。一般有錢人家只三五天內就可以進行，沒有錢人家則非盡三五年的積蓄才能辦到。

我們漫步在很荒蕪的民族墳場，一時間就到了獵象王khun Ju Noáp的墳墓。一座高高類似寮國式的塔子，周圍的壁上都刻有圖紋，我們一面端詳一面聽西原遵遊小姐娓娓地說起獵象王的軼事。她也告訴我們，目前本鎮也有一位新的獵象王，他名字叫“Y P’roâng EÂban”，他總共獵了289頭象，獲少數民族同胞公認為全鎮勇士。他已是望八之年，仍然壯健如中年。

快要四點了，我們要趕回市內去參觀各民族文化博物館。途上突然天色驟變，龍捲風捲落很多雪白的咖啡花。等車子回到市內已是大雨滂沱，博物館已經關門了。不得已把車子打回西原旅店，途經潘珠貞街、二徵女士街時，路上雨水已積了二寸來高。

晚上七點，雨停了。我們打車到同慶飯店去換換口味，在這裡我們又一次嚐到酸魚湯、紅燜肉蛋、紅燒蝦、酸芽菜，好好地給胃口調劑調劑。

這是我們西原的第三天早上，六點鐘我們就整裝以待了。導遊小姐為我們辦好還房手續後，大家一同去吃早餐。

準七時，我們的車已經停在阮攸街四號各民族文化博物館前。據說這座巍峨的建築物是法國公使於公元1927年建，它是法國官員休假的地方。這裡也是阮朝末代皇帝保大的行宮。

在博物館內，我們獲一位十七、八歲的女引導員帶我們到各展示室去參觀各民族同胞的服飾，服裝和歷代村長，長老用的水煙筒、長煙斗、信物等。我們也參觀了各民族同胞年祭或豐收時歡娛所用的樂器。在另一個展示室我們再見到男人打獵用的弓箭、捉獸馴獸用的套索和與婦女日常生活分不開的各類織機、樁木用具：捉魚的筌、籠、簏和引水用的筧等。我們也特別注意到村長用來的招待權貴的長坊（凳），是一張長十五米厚二寸闊六寸的木板，是由整棵樹身削成的。它是EÂ Ñen族人化費了多次的拜祭才能請回家的一種寶物。

今早的天氣特別晴朗，出了博物館，我們正式告別了西原首府邦美蜀市，向來時的十四號國路打回程。兩旁有白色又嬌艷的咖啡花為我們送行。

車子走了三十公里就到了CHU JUT鎮，向左轉再走十公里，就到了貞女瀑布瀏覽區了。這裡也是由邊防部隊防守的。守寨的戰士指著小花園，告訴我們在那兒有停車場，叫司機在那兒停車。然後他再指點我們朝著門前種有排排黃竹的茅寮區直行，就是我們要到的地方了。

到了望瀑台，那兒有幾座涼亭是給遊客休息和談心的。向北的山崖有一排鐵欄杆，是給遊客憑欄遠眺，欣賞飛瀉的天水，餘下三面都有小道直通山坳下。

我們正在躑躅其問，突然驚覺腳下的岩石與各地的山石不同，再細心向周圍觀察，才知道這裡的山石都是水墨色。每一塊岩石，無論大小都有肉紋。橫的、倒的、垂的，其肉紋都清清楚楚地，彷彿是一塊塊石化的肉片。為了好奇我們朝西沿著梯級的羊腸小徑向山坳一步步地往下行。下到山腰貞女瀑布像玉龍下山地倒瀉在大大小小的岩石身上灌入河道向西流去。

我們坐在近河的石床上，閒談間，偶而仰首望著來處一幅美麗的水墨畫懸在眼前。

看到這些，家強兄不禁觸景生情，他告訴我們長江三峽的浩壯和綺麗的風光，那裡有三國人物張飛廟、孔明碑，也有李白介紹的“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的白帝城等遺跡。家強兄又說，只有親到黃鶴樓才能體會到李白“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孤帆遠遠影碧空盡，惟見長江天際流”等絕句。他也提起不登長城不是好漢的感覺和對蒙古包念念不忙的遊情……。

十時右左我和先明兄、家強兄繞道回望瀑台，此刻煌明兄和導遊小姐正談得很投契。藍兄和四兄也來了，大家都集中在涼亭內，我們又談起夏龍灣、故都順化、峴港的五行山；我們也論到阮公著、阮攸以及歷代一些騷人墨客的文章詩作。

十一時離開貞女瀑布遊歷區，在趕程回胡志明市的路上，雖然風塵撲撲，但藍兄的話匣子一打開後，大家都哄然。接下，國平兄、煌明兄、四兄、越波兄、家強兄和導遊小姐為我們的路程烘得熱騰騰！

（2000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