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桑田

 

 

    你家住在黎光廉街十九號,我二十六,鄰居只隔幾戶人家。你家是農海產傳統業務,大半世紀赫赫一方。我家是農機出入口公司,業務上沒有衝突,故來往親密仿如一家人。

 

    黎光廉街的前身是美萩街,後又改為陳文喬街,是華人生活集中的豆腐沿岸,所以豆腐華人叫做中國河。由洗馬橋到中和橋,就是現在的森舉橋。這一帶是農海產大碼頭。你家大棧房設在十九號,門庭寬闊,貨運暢銷東南亞。你家幾代在這海旁上發跡,成為一個區域性的經濟體。我家是農村機械化後才開辦的,各有千秋。

 

    一九八六年在國家改革開放中,胡志明市大力推動工業化現代化來發展經濟建設國家,一條南平政北芽皮的大道由平田鎮直驅南西貢新順加工出口區開通了。跟著各郡的交通網也逐步拓寬改善,加建一些橋來奠下胡志明市的經濟基礎和社會繁榮。

 

    陳文喬街沿岸是南部西區經濟咽喉,所以千禧年後市府進行規劃拓寬,把原在西貢濱藝河章揚街海岸到豆腐的貨棧住宅進行補償拆遷,作為開闊東西大道的第一階段。於是陳文喬沿岸由第五郡到第六郡一帶的貨棧住宅,高樓大廈成為拆除的目標。

 

    此後在大型推土機的碰撞下,轟轟震耳,在工人的大鐵鎚下,塵土揚。

 

    一些繞豆腐的百年屋宇,商廈,工廠,貨倉轉眼變成破牆殘垣。

 

    你家是大家族,在十九號住的內親外戚好幾戶人家,在補償後各奔西東,條件好的申請出國定居,沒有條件的則由市府安排分遷鄰近各郡暫住,而我們的出入口公司也因不適合時宜而解體。

 

    從此你家和我家的交誼也告一段落,各自為生活、存在又登上新舞。二十年多了,驀然有一天在大洋洲一位朋友來了長途電話,告訴我你現在生活的地址,要我造訪,並報告你家的近況。

 

    為了應諾朋友的咐托,在一個假日的早上,我按址尋找你,可巷巷弄弄,幾乎花了眼,才去一個低矮窄的巷中巷找到你的地址,再三盤問,才在低矮的鐵屋中見到你。雖然都是白髮斑斑了,可容顏仍當年,我們欣喜擁抱,各道別後的生活。

 

    你現在內孫外孫都有了,且和他們同生活。小兒子做攬車生涯,媳婦在街邊賣茶水,生活勉強過。

 

    告別你時,走出崎嶇的巷道,參雜的弄弄,我驀然想起唐劉禹錫的《烏衣巷》:

    朱雀橋邊野草花  烏衣巷口夕陽斜

    舊時王謝堂前燕  飛入尋常百姓家

 

    這就是人生,一份懷舊,一份惆悵。

 

2018.9.10 寄自越南